冰冷的雨水鞭子般抽打著落地窗，將城市霓虹扭曲成一片流淌的光斑。窗內，
頂層會議室的空氣卻凝固如鉛。沈氏財閥的核心會議桌旁，氣氛沉得能擰出水來。長桌盡頭，
沈一川靠在高背椅里，指尖夾著的煙在昏暗光線下明明滅滅，猩紅一點，像凝固的血珠。
煙霧繚繞，模糊了他過于冷硬的下頜線，
也蓋住了那雙深潭般的眼眸——此刻那里頭一絲光也沒有，
只有純粹的、令人骨髓發(fā)寒的審視。他面前，一個中年男人面如死灰，癱軟在椅子上，
昂貴的西裝前襟被冷汗浸透了一大片，深色的痕跡還在不斷擴散。他嘴唇哆嗦著，
試圖辯解：“沈董……沈董，您聽我解釋……賬目的事，是下面的人……”“趙總，
”沈一川開口了，聲音不高，甚至沒什么起伏，卻像淬了冰的刀鋒，
輕易割斷了對方所有僥幸，“沈氏的規(guī)矩，是誠信?！彼麚哿藫蹮熁遥?/p>
動作優(yōu)雅得像在彈奏鋼琴，灰燼無聲飄落，“不是施舍?！彼兰?。
連窗外暴雨的咆哮似乎都低伏下去。幾道投向趙總的視線，帶著兔死狐悲的驚懼，
又迅速垂落，不敢在那端坐如閻王的男人身上停留半分。保鏢隊長阿巖站在沈一川側后方，
如同沉默的磐石，只有緊握的指關節(jié)透露出緊繃的神經(jīng)。助理林薇無聲地走近，
將一份文件放在沈一川面前，又迅速退開。沈一川的目光沒有離開面如死灰的趙總，
只是用空閑的那只手，修長的手指隨意地翻開了文件扉頁。紙張摩擦的細微聲響，
在絕對的寂靜里被無限放大。忽然，他翻頁的手指頓住了。動作極其輕微，幾乎難以察覺。
但整個會議室的氣壓，就在這一瞬間，驟然又沉下去幾分。林薇心頭一跳，下意識抬眼看去。
沈一川的目光，死死釘在文件扉頁下方夾著的一張照片上。
那是“尋跡”慈善基金會最新的月度簡報，附了幾張志愿者活動照。照片像素不算太高，
背景是某個社區(qū)活動中心略顯雜亂的院子，一群穿著統(tǒng)一馬甲的人在忙碌。
沈一川的目光穿透了人群，精準地鎖定在一個側影上。那是個年輕女人，
穿著樸素的白色T恤和洗得發(fā)白的牛仔褲，正微微彎腰，
把一箱礦泉水遞給一個滿頭白發(fā)的老太太。她的側臉線條柔和，一縷碎發(fā)不聽話地垂在頰邊，
被汗水微微沾濕。即使隔著粗糙的印刷品，也能感受到她笑容里的溫度，
像寒冬里破開陰云的一線陽光。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沈一川夾著煙的手指僵在半空，
煙灰簌簌落下，燙在昂貴的羊絨地毯上，他卻渾然未覺。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里，
有什么東西在劇烈翻涌，死寂的寒冰被一種更原始、更滾燙的東西瞬間擊碎、融化、沸騰！
二十年的思念、尋找、無數(shù)個夜晚對著模糊記憶的煎熬，在這一刻找到了出口，
洶涌地沖擊著他的理智堤壩?！吧蚨俊绷洲痹囂街?，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了什么。
沈一川猛地回過神。他“啪”地一聲合上了文件，力道之大，
讓厚重的實木桌面都發(fā)出一聲悶響。那支燃了一半的香煙被狠狠摁熄在煙灰缸里，火星四濺。
他霍然起身，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高背椅被他撞得向后滑開，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
整個會議室的人，包括阿巖，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發(fā)驚得心臟驟停?！吧??！眱蓚€字，
冷硬如鐵，砸在每個人心頭。沒人敢動，也沒人敢問。所有人都僵在原地，
眼睜睜看著他們這位素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閻王，以一種近乎失控的姿態(tài)，
大步流星地沖向會議室厚重的大門。他的背影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
每一個線條都透著一種被壓抑到極限后爆發(fā)的、不顧一切的狂躁。阿巖第一個反應過來，
低吼一聲“跟上！”，幾個訓練有素的保鏢如夢初醒，立刻拔腿追了出去。林薇也白著臉，
抓起桌上的文件和自己的平板，跌跌撞撞地跟上。
“滴——”頂層專用電梯門開合的提示音在寂靜的走廊里格外清晰。沈一川一步跨入，
阿巖緊隨其后。其他保鏢和林薇沖向旁邊的普通電梯。數(shù)字急速下降。
沈一川站在逼仄的電梯空間里，背對著光潔如鏡的金屬門壁。
鏡面模糊地映出他此刻的臉——下頜線繃得像刀鋒，薄唇緊抿成一條毫無血色的直線，
眼底翻涌的赤紅尚未褪去，像壓抑著隨時會噴發(fā)的火山。阿巖站在他側后方半步，
大氣不敢出，只感到一股近乎實質的壓迫感，沉甸甸地壓在肩頭。地下車庫冰冷、空曠，
彌漫著機油和橡膠的味道。阿巖迅速拉開一輛黑色賓利的后門，沈一川彎腰坐了進去，
動作依舊帶著一股狠厲的勁風?！暗刂?！”阿巖剛坐上副駕，就聽見后座傳來命令，
聲音沙啞得厲害。林薇終于氣喘吁吁地拉開車門坐進副駕，手指在平板上飛快滑動，
聲音帶著喘息：“‘尋跡’社區(qū)活動中心！城西，梧桐路87號！
簡報照片拍攝時間是今天下午三點左右，墨小姐作為志愿者應該還在那里交接！
”“梧桐路87號！最快速度！”阿巖對司機低吼。引擎發(fā)出一聲低沉的咆哮，
車身如離弦之箭般猛地竄出。輪胎摩擦地面發(fā)出刺耳的尖叫，在地下停車場回蕩。
窗外的景色飛速倒退，模糊成一片灰暗的色塊。沈一川靠在椅背上，閉著眼，
胸膛卻在劇烈起伏。手指無意識地深深掐進真皮座椅的扶手，留下清晰的凹痕。二十年了。
那個名字，那個身影，早已融入骨髓，成為支撐他在這冰冷世界活下來、爬到頂峰的執(zhí)念。
那半塊發(fā)霉的、帶著她手心溫度的饅頭……那個在絕望黑暗里唯一的光……她救了他兩次，
一次是命，一次是魂?！澳濉币宦晿O低、極沉的囈語，帶著滾燙的灼痛感，
從他緊咬的齒縫間溢出，瞬間被車窗外呼嘯而過的風聲撕碎。車流擁堵。
時間每一秒都被拉長，煎熬著沈一川緊繃到極限的神經(jīng)。他猛地睜開眼，眼底布滿血絲，
像一頭焦躁的困獸：“還要多久？”“沈董，前面堵死了！”司機的聲音透著緊張，
“好像是事故……”“下車！”沈一川的聲音斬釘截鐵。阿巖一愣，隨即反應過來，
立刻對著通訊器低吼：“一組跟我下車！二組繞行接應！”他迅速推開車門。
沈一川已經(jīng)率先跨了出去。冰冷的雨水瞬間打濕了他的昂貴西裝外套，緊貼在身上，
勾勒出緊繃的肌肉線條。他看也不看擁堵的車流和漫天雨幕，
大步流星地沿著濕漉漉的人行道向前沖去。雨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臉頰淌下，他毫不在意，
目標只有一個方向——城西！阿巖和另外三名保鏢緊隨其后，如同黑色的影子，
在雨幕中疾行。路人驚愕地看著這群氣勢洶洶、在暴雨中狂奔的男人，紛紛避讓。
“尋跡”社區(qū)活動中心的牌子在雨簾中越來越清晰。那是一座老舊的二層小樓，
墻皮有些剝落，門口拉著一條褪色的志愿者活動橫幅，在風雨中飄搖。院子不大，
此刻空無一人，只有雨水沖刷著水泥地面。沈一川的腳步在院門口猛地剎住。
雨水順著他濃黑的短發(fā)流下，淌過高挺的鼻梁，滴落。他胸膛劇烈起伏，
鷹隼般的目光穿透雨幕，死死鎖住活動中心那扇半開的、透出暖黃色燈光的玻璃門。
阿巖等人也停下，迅速在他身后散開，呈半包圍警戒姿態(tài)。雨水同樣澆透了他們，
但每個人都如臨大敵，手不自覺地按在了腰間，肌肉緊繃。氣氛凝重得如同繃緊的弓弦，
一觸即發(fā)。目標就在眼前，但沒人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他們只看到自己的老板，
那個永遠冷靜自持的沈閻王，此刻像一尊被雨水沖刷的、瀕臨碎裂的雕像，
所有深埋的情緒都在那雙眼睛里翻滾沸騰。沈一川深吸一口氣，
冰冷的空氣混雜著雨水的土腥味灌入肺腑。他抬步，每一步都踏碎了地上的積水，
發(fā)出沉重的聲響，走向那扇半開的門。門內是活動中心的大廳，燈光是溫暖的橙黃，
驅散了雨天的陰霾。幾張長桌拼在一起，
上面堆放著沒來得及收走的礦泉水箱、文具袋和一些宣傳冊。
幾個穿著志愿者馬甲的年輕人正圍在桌邊整理物品，說說笑笑。
沈一川高大的身影裹挾著門外的寒氣與雨水的濕意，突兀地闖入了這片暖意融融的空間。
他像一座移動的冰山，瞬間凍結了室內的空氣和聲音?！澳恪艺l？
”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男孩最先反應過來，聲音帶著一絲被驚擾的不悅和警惕，
下意識地擋在了桌前。沈一川的目光根本沒在他身上停留。他的視線如同精準的探照燈，
越過人群，瞬間鎖定了大廳角落。那里，靠近一扇通往里間辦公室的門邊，
一個纖細的身影正背對著門口，踮著腳尖，
努力想把一個沉重的、裝滿圖書的紙箱往高處架子上推。箱子顯然有些超出她的負荷，
她的手臂微微顫抖，額角滲出汗珠，濡濕了頰邊的碎發(fā)。白色的T恤后背也洇濕了一小片，
勾勒出單薄的肩胛骨線條。是她！那張側臉，
那抹倔強又帶著點笨拙的認真……瞬間與沈一川記憶中模糊又清晰的影像重疊，完美契合！
血液轟地一聲沖上頭頂，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
“墨清……”一個低沉沙啞、仿佛被砂紙磨礪過無數(shù)次的名字，
從他喉嚨深處艱難地擠了出來。聲音不大，卻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打破了凝滯的死寂。
角落里的身影猛地一僵。箱子從她手中滑脫，重重砸在地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幾本書散落出來。她倏地轉過身。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暖黃的燈光落在她臉上。
那是一張干凈、溫潤的臉龐，不是驚人的艷麗，卻有種讓人心安的柔和。此刻，
那雙清澈的杏眼里盛滿了純粹的驚愕，如同受驚的小鹿，
瞳孔因為看清門口闖入者的陣仗而急劇收縮。
她看到了門口那個渾身濕透、散發(fā)著強大壓迫感的男人，
看到了他身后幾個同樣濕淋淋、面色冷硬、手按在腰間的彪形大漢……這場景，
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危險氣息?！澳銈儭銈兪鞘裁慈耍?/p>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下意識地后退了小半步，脊背抵住了冰冷的墻壁。
阿巖眼神一厲，下意識地向前一步，
手已經(jīng)從西裝內側閃電般探出半截——那是一把漆黑槍柄的輪廓！
他不能容忍任何可能威脅到老板的存在，尤其是在老板明顯情緒失控的此刻！
其他保鏢也瞬間進入戰(zhàn)斗姿態(tài)，銳利的目光鎖定了角落里看似無害的女孩。
大廳里的志愿者們更是嚇得倒抽冷氣，有人甚至捂住了嘴，
驚恐地看著這電影里才會出現(xiàn)的場面。“別動她！”一聲暴喝，如同平地驚雷，
炸響在死寂的空間里。是沈一川。他猛地抬手，動作快如閃電，
一把死死按住了阿巖即將拔槍的手腕！
力道之大讓阿巖這個訓練有素的保鏢都感覺腕骨一陣劇痛，槍柄被硬生生按回了槍套。
沈一川根本顧不上阿巖。他那雙布滿血絲、翻涌著驚濤駭浪的眼睛，自始至終，
只死死地盯著角落里那個被嚇壞的女孩。墨清被這聲暴喝驚得又是一抖。
但就在沈一川按住阿巖手腕的瞬間，她眼中那種純粹的驚懼，卻奇異地消散了一些。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的困惑和……一絲難以置信的探尋。她微微歪著頭，
清澈的目光帶著小心翼翼的審視，
細細地描摹著門口那個男人被雨水打濕的、輪廓深刻的臉龐。雨水順著他濃黑的眉峰滑落，
沿著高挺的鼻梁，滑過緊抿的、線條冷硬的薄唇……這張臉，俊美得極具攻擊性，
氣場強大到令人窒息。
…那雙此刻死死盯著她、里面翻涌著她完全看不懂的激烈情緒的眼睛……那深黑的瞳孔深處，
似乎有什么東西，穿透了二十年的漫長時光，固執(zhí)地閃爍著。一個模糊得幾乎褪色的輪廓，
眼睛特別亮的小男孩……在那個骯臟、絕望、只有血腥和煤灰味道的礦洞里……墨清的心臟，
毫無預兆地，劇烈地跳動了一下。一個荒謬絕倫、卻又帶著莫名熟悉感的念頭，
如同破土的嫩芽，不受控制地鉆了出來。她試探著，聲音很輕，帶著巨大的不確定，
甚至還有一絲自己都覺得可笑的微弱希冀，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小……小川？
”這兩個字，輕飄飄的，卻像兩顆滾燙的子彈，精準無比地擊中了沈一川的心臟。
他高大的身軀猛地一震！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擊中，連靈魂都在震顫。
所有強撐的冷硬、所有翻騰的暴戾、所有二十年來筑起的堅固堡壘，在這兩個字面前，
土崩瓦解，片瓦不留！那雙翻涌著赤紅風暴的眸子，
瞬間被一種更深、更沉、幾乎要將他溺斃的潮涌覆蓋。是狂喜？是委屈？
是失而復得的巨大沖擊？是漫長等待終于落地的酸楚？無數(shù)情緒在他眼中激烈碰撞，
最終匯成一片足以焚毀一切的灼熱。他喉嚨劇烈地滾動著，
像有什么滾燙的東西死死堵在那里，灼燒著聲帶，讓他發(fā)不出任何清晰的聲音。
只有沉重的、壓抑的喘息聲，在寂靜的大廳里異常清晰。
的目光注視下——那個剛剛還如同掌控生死的神祇、冰冷威嚴得令人不敢直視的沈氏掌權人，
那個商界聞之色變的“沈閻王”，竟像個終于找到了丟失已久珍寶的孩子，眼眶瞬間通紅。
他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嘴唇翕動著，最終，一個帶著濃重鼻音、破碎得不成樣子的單音，
帶著滾燙的氣息，從他唇間顫抖地溢出：“……嗯?！彼浪赖匾е狸P，
下頜線繃得如同即將斷裂的弓弦，
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克制住那幾乎要沖垮理智的、排山倒海般的情緒洪流。
那一聲破碎的回應，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墨清徹底愣住了。
她看著門口那個渾身濕透、眼眶通紅、強忍著巨大情緒的男人，
著他那雙仿佛沉淀了二十年痛苦與執(zhí)念的眼睛……那個在記憶深處只剩下模糊輪廓的小男孩，
仿佛一瞬間被注入了血肉，鮮活地、帶著滾燙的溫度，與眼前這張成熟冷峻的臉龐重合了。
真的是他！那個在黑煤窯里，餓得只剩下一雙特別亮的眼睛，蜷縮在角落，
被她偷偷塞了半塊發(fā)霉饅頭的小男孩！巨大的震驚過后，
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瞬間沖散了所有的恐懼。她甚至忘了周圍那些虎視眈眈的保鏢，
忘了這詭異又危險的氣氛。一種近乎本能的、屬于過去的親近感，驅使著她向前邁了一步。
然后，在阿巖等人驚駭欲絕、幾乎要再次拔槍的目光中，
在志愿者們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墨清踮起了腳尖。她伸出手，
帶著一種純粹自然的、不含任何雜質的親昵，
輕輕地、揉了揉沈一川那濕漉漉的、看起來手感很好的黑色短發(fā)。她的動作很輕，
帶著點安撫的意味，像在對待一個受了委屈終于找到家的弟弟?！靶〈ǎ?/p>
”她的聲音恢復了清亮，帶著點不可思議的笑意，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長這么高啦？
”轟——！阿巖和保鏢們的大腦徹底宕機了。
他們看著自家老板那價值不菲、象征絕對權威的頭發(fā)，
被一個陌生女孩像揉小狗一樣揉著……而他們那位動動手指就能讓商界抖三抖的閻王，
非但沒有絲毫暴怒的跡象，反而……反而像被按下了什么奇怪的開關？
沈一川的身體在墨清指尖觸碰到他發(fā)頂?shù)乃查g，猛地僵直了！
仿佛有微弱的電流從她溫熱的指尖竄遍全身，擊潰了他最后一絲強撐的意志。他猛地低下頭。
那顆在商界翻云覆雨、令無數(shù)對手膽寒的頭顱，深深地埋了下去。
寬厚的肩膀難以抑制地、劇烈地聳動起來。
找的絕望、重逢的狂喜、還有那刻入骨髓的、只屬于她的依賴……所有情緒如同決堤的洪水，
沖破了他冰冷堅硬的軀殼。滾燙的液體，混著臉上未干的冰冷雨水，
洶涌地砸落在他昂貴的、沾滿泥水的皮鞋上。他沒有發(fā)出任何嚎啕的聲音，
只有那沉重壓抑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低低嗚咽，從他緊咬的牙關里斷斷續(xù)續(xù)地溢出，
破碎不堪，卻帶著摧毀一切的力量，回蕩在寂靜無聲的大廳里。二十年的跋涉，
二十年的執(zhí)念。在這一刻，塵埃落定。
---“沈氏財閥掌權人沈一川驚現(xiàn)城西社區(qū)活動中心，疑似情緒失控！
”——配圖是模糊的雨幕中，他沖入活動中心的背影。“驚天秘聞！
沈閻王雨中狂奔只為神秘女子？身份成謎！”——一張抓拍，
是墨清踮腳揉他頭發(fā)的模糊側影。“獨家深挖！慈善志愿者墨清，普通背景下的不普通邂逅？
”——墨清在活動現(xiàn)場的清晰照片被扒出?！蚴县旈y頂層，總裁辦公室厚重的木門緊閉，
隔絕了外界的喧囂。但無形的風暴早已席卷了這棟象征著權力與金錢的摩天大樓。
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在腳下鋪展，車流如織。沈一川站在窗前，背對著門口，
身姿挺拔如松。昂貴的定制西裝一絲不茍，勾勒出寬肩窄腰的完美線條。
他手里拿著一份還散發(fā)著油墨香氣的報紙，頭版赫然是他昨天在雨中失控的報道。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刺眼的標題和墨清那張被放大的、略顯模糊的照片上，
眼底深處掠過一絲冰冷的戾氣，但轉瞬即逝?！芭?！”辦公室門被一股大力推開，
撞在墻上發(fā)出巨響。沈氏財閥的幾位重量級元老——王董、李董、還有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趙董，
沉著臉魚貫而入，身后跟著幾個面色同樣難看的董事?！耙淮?！”王董率先發(fā)難，
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將一份文件重重拍在沈一川寬大的紅木辦公桌上，“看看這個！
‘星輝’那個新能源項目，我們的核心報價方案！昨天下午才最終敲定，今天早上，
‘耀世資本’就拿到了幾乎一模一樣的方案！報價比我們只低了0.5個百分點！
你怎么解釋？！”李董緊接著開口，語氣更沖：“還有這個！”他又摔下一份文件，
“城南舊改項目的標底！我們內部最高保密級別！‘恒通地產’那邊傳過來的風聲，
他們知道的數(shù)字，和我們準備提交的，分毫不差！沈一川！董事會不是你的游樂場！
沈氏幾代人的基業(yè)，不是讓你拿來討好女人的！”趙董相對沉穩(wěn)，
但眉頭也擰成了疙瘩：“一川，我們知道你對那位墨小姐……很特別。年輕人，
重情義是好事。但是，”他加重了語氣，渾濁的老眼緊緊盯著沈一川挺拔卻冰冷的背影，
“商業(yè)機密，這是底線！是紅線！那位墨小姐……她接觸不到核心層，消息是怎么泄露的？
她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我們需要一個交代！給董事會，也給所有股東！
”文件在光潔的桌面上滑開，像幾片不祥的落葉?？諝饫飶浡鯚煹奈兜馈?/p>
沈一川緩緩轉過身。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寒水。
他沒有看那幾位憤怒的董事，目光越過他們，落在了門口。墨清站在那里。
她是被沈一川的助理林薇“請”來的，說是沈董有重要的事情。此刻，
她穿著一身簡單干凈的米色針織衫和長褲，素面朝天。
面對董事們齊刷刷投來的、充滿了審視、質疑甚至是鄙夷的目光，她明顯有些局促不安，
雙手下意識地絞著衣角，臉頰微微泛白，清澈的杏眼里帶著茫然和一絲被圍攻的委屈。
她看看桌上散落的文件，又看看那些對她怒目而視的董事，最后，
目光怯怯地投向窗邊那個唯一能給她帶來安全感的男人?！吧蚨彼÷曢_口，
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我……我不知道……我沒……”“墨小姐！”王董厲聲打斷她，
眼神銳利如刀，“昨天下午，在活動中心倉庫整理捐贈物品時，是不是你親手把這份，
”他指著那份新能源項目文件，“交給了‘耀世資本’趙銘趙總的助理？！
”墨清的臉瞬間血色盡褪。她猛地瞪大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極其可怕的事情，
嘴唇哆嗦著：“我……我不知道那是……趙助理說那是他們公司之前捐贈物資的清單，
需要核對一下，我……我看他穿著志愿者的馬甲，又很著急的樣子，
就……就順手從旁邊桌上拿給他了……”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充滿了懊悔和無措，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核心方案……”“不知道？”李董冷笑一聲，
咄咄逼人，“那標底呢？前天晚上，慈善晚宴后臺，是不是你帶著那個趙銘，
去了項目部的臨時資料室？！”墨清的身體晃了一下，
臉色慘白如紙：“是……是我……他說想看看我們慈善項目的具體規(guī)劃，
學習借鑒一下……當時資料室的門開著，
人……我就……我就帶他進去看了一眼……我只想著……想著能幫到更多人……”她抬起頭，
眼圈已經(jīng)紅了，淚水在眼眶里打轉，看向沈一川，眼神里充滿了無助和祈求，“一川，
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趙銘他……他看起來人很好的……”“人很好？
”王董氣得拍桌子，“他是‘耀世’趙總的親兒子！專門派來接近你的！墨小姐，
你一句‘不知道’，一句‘人很好’，就讓我們幾個億的項目打了水漂！
讓沈氏蒙受巨大的損失和聲譽風險！你的善良，未免也太‘值錢’了！”“夠了。
”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不高，卻像帶著千鈞之力，瞬間壓下了所有的喧囂。
沈一川終于動了。他邁開長腿，一步步從窗邊走向辦公桌。步履沉穩(wěn)，
每一步都踏在眾人緊繃的神經(jīng)上。他沒有看墨清，目光始終落在那幾份泄露的文件上。
他走到桌前，停下了。修長、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伸出，在幾位董事和王董、李董驚愕的目光中，
拿起那份泄露的新能源核心報價方案。然后，在所有人倒抽冷氣的聲音中——刺啦！
他雙手抓住文件，面無表情，動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將那份凝聚了無數(shù)人心血、價值連城的文件，從中間猛地撕開！紙張碎裂的聲音，
刺耳地回蕩在死寂的辦公室里。刺啦——！刺啦——！他動作不停，
又將那份泄露的標底文件拿起，同樣干脆利落地撕成兩半！
碎片被他隨手扔在昂貴的波斯地毯上，像幾片無足輕重的垃圾。整個辦公室，落針可聞。
董事們目瞪口呆，像被施了定身法。墨清也捂住了嘴，難以置信地看著沈一川，
淚水無聲地滑落。沈一川做完這一切，才緩緩抬起眼皮。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
此刻平靜無波，掃過幾位震驚到失語的董事，最后，落在了臉色煞白的王董和李董身上。
“損失？”他的聲音恢復了平日的冰冷，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穿透力，“沈氏擔得起。
”他的目光轉向淚眼婆娑、呆立當場的墨清。那冰冷的目光在觸及她的瞬間，如同堅冰遇火，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轉化，變成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不容置喙的溫柔和袒護。
他抬手指向墨清，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宣告天下的力量：“我夫人給的，”他頓了頓，
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砸在每個人心上，“算沈氏扶貧?！薄吧蚴戏鲐殹彼膫€字落地，
如同驚雷炸響在死寂的辦公室。王董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額頭青筋暴跳，
指著沈一川的手指抖得像風中的枯葉：“沈一川！你……你瘋了！為了這個女人，
你連沈氏百年基業(yè)都不要了？！你這是拿整個財閥的命運開玩笑！”他氣得渾身哆嗦，
幾乎要背過氣去。李董更是怒發(fā)沖冠，聲音拔高了八度：“昏聵！簡直是昏聵！
沈氏幾代人的心血，不是你一個人的玩具！
為了個女人……”他鄙夷的目光狠狠剜向臉色慘白、搖搖欲墜的墨清，
“還是個分不清好歹的蠢……”“李董！”沈一川的聲音陡然沉了下去，不高，
卻像冰錐鑿進骨頭縫里，帶著一種實質性的、令人窒息的威壓。
他原本落在墨清身上那近乎融化的目光瞬間凍結，銳利如刀鋒，猛地掃向李董。
那眼神里的警告和寒意，讓李董后面更難聽的話硬生生卡在了喉嚨里，臉色一陣發(fā)白。
“請注意你的措辭?！鄙蛞淮ㄒ蛔忠活D，每個字都裹著冰碴，“沈氏，
還輪不到外人來指手畫腳我妻子的為人?！彼麑ⅰ捌拮印眱蓚€字咬得極重，不容置疑。
“你……！”李董被他堵得胸口發(fā)悶，指著沈一川，
卻在對上那雙毫無溫度、如同深淵寒潭般的眸子時，氣勢瞬間矮了下去，只剩下不甘的喘息。
趙董重重地嘆了口氣，疲憊地揉了揉眉心：“一川，意氣用事解決不了問題。損失已經(jīng)造成，
當務之急是止損和追責！那位趙銘和他背后的‘耀世’，必須付出代價！
至于墨小姐……”他看向墨清，眼神復雜，“她或許無心，但造成的后果，總要有個說法。
董事會需要一個交代！”墨清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臉色白得透明，
淚水無聲地洶涌而出。巨大的愧疚和恐懼幾乎要將她淹沒，她甚至不敢抬頭看任何人，
只是死死咬著下唇，嘗到了咸澀的血腥味。沈一川的目光重新落回墨清身上，
看著她無助顫抖的單薄肩膀，眼底深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但他臉上的線條依舊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