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沈知微,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戀人裴衍,奈何沈裴兩家是多年來的政敵。五年前,
二皇子在裴相的支持下奪取了皇位,而太子黨落敗,我父親沈昌柏也從此與相位無緣。
還隨時面臨著滿門抄斬的風險。二皇子新皇登基,需要舊臣們的支持,沈家才得以保全,
但從此也只能收斂鋒芒,在官場中戰(zhàn)戰(zhàn)魏巍的生存下去了。也正因為沈裴兩家的關系,
我知道我與裴衍是不可能輕易地在一起的??刹辉?,裴家卻突然上門提親,更沒想到的是,
要求娶我的竟是裴家大郎。京城誰不知道,陪嫁大郎是個癆病鬼。這根本不是結親而是沖喜。
1得知裴家上門提親,我滿心歡喜的跑到前廳。我以為是上天聽到了我的祈愿,
裴衍說服了裴相來上門提親。我看的父親沈昌柏坐在上首那張寬大的紫檀木太師椅里,
他那張素日里總是端著世家清貴氣度的臉,此刻卻灰敗得嚇人,偌大的客堂,靜得令人心慌。
“沈大人,裴相此次委托我來提裴家大郎與小女的婚事,裴相如今的地位,
沈小姐嫁過去也能緩和一下沈裴兩家的關系不是?!贝嗽捵屛宜查g如墜冰窟,
怎么會是裴家大郎?“你沒有說錯,是裴家大郎嗎?”我心里著急,沖進了堂內(nèi)。
“你怎么來了,來人,快扶小姐下去”我被下人攙扶出去,只能看到父親緊皺的雙眉。
在房間里,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我多么希望是有人弄錯了,怎么可能是裴家大郎呢?
晚上,父親召我去他的書房,“父親,與裴家的婚事,你應了嗎?是裴家大郎?
”我焦急的詢問父親?!爸?,此次與裴家大郎的婚事,我們沈家根本沒有選擇的余地,
你懂嗎?”父親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我,“從小,你就很聰明,我無數(shù)次想若你是男兒,
必定有一番作為,原想為你尋得一戶好人家,沒曾想…唉!”父親搖頭嘆息,
“父親”我跪倒在父親的腳下,拼命搖著頭,淚水止不住的流下,而我卻無法組織語言。
“老爺,那裴家大郎如何嫁的,知微后半輩子可怎么辦呀!”母親也半跪在地上,
撕心裂肺的哭喊著?!安蝗辉趺崔k,你只想你自己的女兒,可曾想過沈家不只有這一個女兒,
還有長松,如果惹怒了裴相,長松在官場還能有好日子過嗎?”父親無奈地扶了扶額。
“這可如何是好呀!”提到兄長,母親哭的更厲害了?!案赣H,沖喜會給我們沈家蒙羞的,
我們怎能就這樣妥協(xié)呢?”“不然怎么辦,得罪了裴相,
你難道想讓我沈家滿門為你一人陪葬嗎?”“為我陪葬?父親,當初是你自己選擇太子,
與裴家處處爭鋒相對,參與了奪嫡之爭,失敗了,現(xiàn)如今才會落得如此地步!
難道是我一個女子逼著父親參與奪嫡的嗎?”“你個逆子,竟如此大逆不道,好?。『?!
那你就跪在這祠堂好好想想吧,三日之后,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备赣H甩袖而去,
母親望著我嘆息一聲,便抽泣著跟在父親身后離去。我的腦海里浮現(xiàn)著裴衍的身影。
我的阿衍…第一次見到他時,是他正在被一群世家子弟欺負,他渾身是血的倒在路邊,
我急忙上去,擋在他的身前,但是他卻艱難起身,一把推開我,“來呀!有本事打死我。
”他幾乎是怒吼出來的。像是下定決心要和這些人同歸于盡。我從來沒見到過這樣的男孩。
他被那群男生不知道打倒了多少次,每次都能艱難的爬起來,最后那群人終于是怕了他,
離開了。我緩緩的走上前,拉起他的手,帶他去最近的醫(yī)館。渾身上下全是淤青,
沒一塊好地方。醫(yī)館的大夫上藥的時候,都充滿了不忍的表情??墒桥嵫軈s一聲不吭,
我從未見過這么堅強的男孩,他的眼睛永遠透露著堅定。之后我們經(jīng)常約著一起玩,
他說他沒有朋友,父親也不疼愛他,甚至根本不關注他,
他是父親醉酒之后寵幸了一個婢女所生的,在他出生之日,他母親就死了,
他的繼母表面上對他還不錯,但其實那只是她虛偽的面具,兄長更是經(jīng)常派人欺負他。
我是他出生以來,第一個關心他的人,也是他第一個朋友。那時,
我還不知道他是裴相的兒子。之后的歲月里,他都一直陪著我,陪著我一起度過了懵懂歲月。
有一天,他在我家后角門外那棵老槐樹下,握著我的手,眼睛亮得勝過漫天星河,
低聲卻又無比堅定地說:“知微,我父親是裴相,但是你別擔心,我會說服父親,
等我科考結束,考取了功名,我就會求父親向你家提親?!蔽覞M懷期待等著他高中之日,
再有一年,他就可以參加科考,以他的才能定能高中??墒牵\的這雙翻云覆雨手,
竟是如此的殘忍而荒謬。它把最深的眷戀和最毒的詛咒,硬生生地、血淋淋地擰在了一起。
2我跪在冰冷的金磚地上。這祠堂的地磚,據(jù)說是前朝御窯燒制的貢品,堅硬如鐵,
光可鑒人,能清晰地映出人影。此刻,它們卻像無數(shù)根冰冷的針,透過薄薄的衣料,
狠狠扎進我的膝蓋骨里。祠堂的雕花木門緊閉著,隔絕了外面的一切。
祠堂里只剩下我和列祖列宗那些沉默的牌位。他們高高在上,排列得整整齊齊,
像一群冷漠的看客,用黑漆描金的冰冷字跡,無聲地審視著下方我的掙扎。
如果我嫁給裴家大郎,那么此生我與裴衍再無可能,可若無誓死不嫁,
那么裴家及其黨羽必定會向沈家發(fā)難,以沈家現(xiàn)在的實力地位,根本無法自保。想到這,
我的眼淚不爭氣的落了下來。膝蓋慢慢的失去了知覺我嘗試微小的挪動,
卻牽扯起一片鉆心的鈍痛,眼皮越來越沉重,視野變得模糊,支撐不住了。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刻,吱呀——,一聲輕響。祠堂的雕花木門,
被人從外面極其小心地推開了一條縫隙。一絲微弱的光線,
夾雜著外面庭院里草木的濕冷氣息和雨水的腥氣,悄然透了進來。緊接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如同鬼魅般無聲地閃了進來。動作迅捷而輕盈,快得只在空氣中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
來人反手極輕地將門重新合攏,隔絕了外面的一切。是裴衍!他穿著深色的束服,
幾乎融進祠堂昏暗的光影里。裴衍臉上沾著不知是汗水還是雨水的濕痕,
幾縷墨黑的發(fā)絲凌亂地貼在額角,呼吸有些急促,顯然是冒險疾奔而來。
那雙往日里總是帶著幾分少年意氣、明亮得灼人的眼睛,此刻卻像是燃著兩簇幽暗的火焰,
死死地鎖在我身上。那目光里,有焦灼,有心痛,有不顧一切的瘋狂。“知微,你怎么樣了?
我今日剛得知父親為大哥向你提親。我已經(jīng)求過父親,可是父親將我鎖在房間,
我剛剛才脫身。你別擔心,我會再求父親,既然可以和沈家結親,
那我們也可以…”還不等裴衍說完,“沒用的,裴相根本就不是要和沈家結親,
他是在羞辱沈家,你難道不懂嗎?”“知微,我知道,但是只要我堅持懇求父親,
父親最終會答應的?!薄笆菃??你并非裴夫人親生的,如果不是裴家大郎抱病,
你父親根本不會在意你,你如今功名未取,如何能讓你父親回心轉意”阿衍裴府本來就艱難,
我不想讓他為了我得罪自己的父親,我寧愿他怨我?!爸ⅲ 彼曇魤旱脴O低,
帶著一種撕裂般的沙啞,他想扶起我。“別碰我!”我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一縮,
用盡全身力氣甩開了他的手。動作牽扯到膝蓋的傷處,劇烈的疼痛讓我眼前一黑,
幾乎暈厥過去,一聲壓抑的痛哼?!澳恪迸嵫艿氖纸┰诎肟眨?/p>
看著我蒼白如紙、布滿冷汗的臉,還有那微微顫抖、明顯無法支撐的身體,
眼中瞬間涌起滔天的怒火和心痛。他猛地抬頭,目光如利箭般射向祠堂深處那些沉默的牌位,
像是要穿透它們,看到那個做出決定的人“你爹他瘋了?他怎么能這樣逼你!跪了多久了?
你的腿……”“出去!”我打斷他,聲音冷得像冰窖里凍過的石頭,
每一個字都帶著徹骨的寒意。我不能看他,不敢看他眼中的痛楚,那只會瓦解我僅存的意志。
我只能死死盯著眼前冰冷的地磚,那上面模糊地映出他此刻焦灼的身影輪廓?!芭岫?,
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立刻離開!”“我不走!”裴衍的聲音陡然拔高,
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決絕,在寂靜的祠堂里顯得格外刺耳。他非但沒有后退,反而更近一步,
幾乎是半跪在我面前,那雙燃著火焰的眼睛逼視著我“沈知微,你看著我!告訴我,
你當真要嫁給我大哥?那個病癆鬼?!”“裴家此時求娶沈家女,用意昭然若揭——沖喜!
用一個仇家女子的青春和性命,去填一個垂死之人渺茫的希望!這比羞辱更甚百倍!
”巨大的屈辱和悲憤瞬間沖垮了我強裝的鎮(zhèn)定?!斑@是我的事!”我猛地抬起頭,
第一次對上他的眼睛,那里面翻涌著痛苦和瘋狂。我強迫自己維持著最后的冰冷外殼。
“裴二公子,請自重!沈裴兩家是世仇!我們之間,本就不該有任何瓜葛!
你深夜擅闖我沈氏祠堂,是想陷我于萬劫不復之地嗎?”“世仇?不該有瓜葛?
”裴衍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里充滿了悲愴和嘲諷“沈知微,
你說這話,你的心不會痛嗎?”他猛地抬手,指向祠堂外無邊的黑暗,
聲音因激動而顫抖“后角門的老槐樹還記得嗎?城郊十里亭的杏花還記得嗎?
你袖子里藏著的那支笛子!它上面刻著誰的名字?這些,都算什么?”“夠了!
”我用盡全身力氣嘶喊出聲,聲音尖利得幾乎劈開空氣,帶著一種瀕臨崩潰的絕望“裴衍!
你走!立刻走!算我求你!”淚水終于決堤,洶涌而出,模糊了視線,
也模糊了他痛徹心扉的臉龐“你在這里多留一刻,我沈家就多一分被滅門的危險!
你難道真想看著我們所有人……都死在你面前嗎?”最后一句,帶著泣血的哀求,如同重錘,
狠狠砸在裴衍心上。他臉上的憤怒和瘋狂瞬間凝固,像是被我的話狠狠刺穿,
只剩下一種巨大的、空洞的茫然和痛楚。他死死地看著我,看著我的眼淚,
看著我因痛苦而扭曲的臉,看著我眼中那深不見底的恐懼和絕望??諝夥路鹉塘?,
沉重得讓人窒息。只有我壓抑不住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啜泣聲,在空曠冰冷的祠堂里回響。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瞬,也許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裴衍眼中的火焰,
一點一點地熄滅了,只剩下死灰般的沉寂和冰冷。他慢慢地、極其緩慢地站了起來。
高大的身影在搖曳的燭光里投下濃重的陰影,將我完全籠罩?!昂谩!彼_口,
聲音只有一種徹底心死后的冰冷和決絕“沈知微,我走?!彼D過身,不再看我一眼,
一步一步朝著那扇緊閉的祠堂大門走去。就在他的手即將觸碰到門閂的那一刻,
他停住了腳步。沒有回頭,只有那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的聲音:“記住你今日的選擇。
”“愿你…永享這裴家少夫人的'尊榮'?!痹捯袈湎?,他猛地拉開沉重的木門,
身影決絕地沒入外面無邊無際的黑暗與雨幕之中,沒有一絲留戀。門扇在他身后沉重地合攏,
隔絕了最后一絲光線和氣息。"哐當"一聲巨響。仿佛也徹底關上了我生命中唯一的光亮。
祠堂里重新陷入死寂,比之前更甚百倍。冰冷的地磚,沉重的牌位,搖曳的燭火,
都變成了無聲的刑具。膝蓋處的劇痛早已麻木,只剩下一種被抽空靈魂的空洞和冰冷,
從心臟蔓延至四肢百骸。永享尊榮?我低低地笑了起來,聲音在空蕩的祠堂里回蕩,
凄涼如鬼魅。淚水無聲地滑落,砸在冰冷的地磚上,暈開一小片更深的濕痕。阿衍,
這世間哪有什么尊榮。從踏入這祠堂的那一刻起,我沈知微,就已經(jīng)死了。
3永徽七年的暮春,連空氣都透著一種沉疴般的粘膩。三年時光,
足以讓深閨少女的容顏蒙上塵霜,也足以讓一個意氣風發(fā)的少年郎,
蛻變成名動天下的新科狀元。今天是裴衍中狀元之后,第一次歸家。府里熱鬧非凡,
處處張燈結彩。我如往常一樣將碗里的中藥喂給裴家大郎裴宣?!皾L,都給我滾。沈知微,
你現(xiàn)在是不是很得意呀?啊,自己昔日的小情郎如今一躍成了狀元,
真不愧是父親的好兒子”裴宣打翻了藥碗,指著我破口大罵。我能看到他眼里的怨恨嫉妒,
望著他幾乎扭曲的臉,我突然有些同情他。自己本來是裴相的嫡子,
奈何上天給了他這么一副殘破不堪的身體,讓自己在裴府的地位竟還不如一個婢子生的兒子。
“你說話呀!”我沉默的將打翻的藥碗撿起來,起身離開。裴衍的歸來,
如同一塊巨石投入了裴府這潭表面平靜、內(nèi)里早已腐臭的死水。狀元的光環(huán),裴相的器重,
讓他瞬間成為府中除裴相外最耀眼的存在。裴府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門,
在陽光下泛著刺目的、象征著煊赫權勢的油光。門前車馬喧囂,冠蓋云集,
道賀之聲不絕于耳。我偷偷溜到外院,看到裴衍一身嶄新的、繡著云雁補子的緋色官袍,
襯得他身姿愈發(fā)挺拔如松,俊朗的眉宇間,
昔日那點不羈的少年氣早已被沉淀下來的清冷和銳利所取代,舉手投足間,
已是真正的朝廷新貴氣度。滿堂賓客,無論真心假意,無不上前恭維,將裴衍團團圍住,
敬酒聲、贊譽聲此起彼伏。裴衍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無可挑剔的淺笑,
從容地應對著各方來客,手中的酒杯空了又滿。只有那深邃的眼眸深處,
偶爾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封般的倦怠和疏離。我看著裴衍的臉愣出了神,回神時,
正好對上了裴衍的目光。一瞬間,我迅速躲開他的目光,然后快速逃離。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猛地涌上心頭,又被我死死壓下。第二日,我向裴夫人請過安后,
走在石子路上,一個身影擋住了我,我抬頭看,是裴衍。
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我微微掙扎了一下,試圖抽回自己的手,
聲音低?。骸岸濉堊灾??!蹦锹暋岸濉保桃饫_距離的稱呼,
帶著一種冰冷的、劃清界限的疏離?!白灾兀俊迸嵫芟袷潜贿@兩個字狠狠燙了一下,
攥著手腕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吧蛑?!你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
你告訴我,這三年……這三年你到底是怎么過來的?!
那個病鬼……他是不是……”他猛地頓住,后面的話太過不堪,無法出口,
只是那雙燃著怒焰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她,仿佛要從她蒼白的臉上挖出答案。
我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晃。我垂下眼簾,避開裴衍的目光,
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脆弱的陰影,我用力閉了閉眼,再睜開時,
那空洞的眼底竟地泛起一絲的笑意?!爱斈辍蔽业穆曇艉茌p,
“祠堂里……你問我為何不跟你走……”我頓了頓,嘴角那抹笑意加深了些許,
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平靜,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裴沈兩家,總得死一個,成全另一個。
”話音落下的瞬間,裴衍如遭雷擊,高大的身軀猛地一震,攥著她手腕的力道瞬間松脫。
他踉蹌著后退了一步,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張些許陌生的臉。成全?誰成全誰?“知微!
”裴衍瞳孔驟縮,本能地再次伸手想要扶住我。而我快速地逃離現(xiàn)場。自從我嫁入裴家,
名義上是長房大少奶奶,實則是被精心挑選的“祭品”。裴大郎早已病入膏肓,常年臥床,
神志昏沉。我的存在,唯一的意義就是“沖喜”。
裴夫人每日雷打不動地要求我親自侍奉湯藥,跪在冰冷的地上為裴大郎誦讀晦澀的經(jīng)文祈福。
美其名曰“心誠則靈”,實則是用繁復的禮儀和刻意的磋磨,
榨取我每一分精力去填補那個無望的窟窿。我的院子偏僻冷清,
除了兩個被指派來、木訥寡言的粗使丫鬟,幾乎與世隔絕。裴府的下人最是勢利眼,
對我這個出身仇家、嫁過來就守活寡、且明顯不得寵的“少夫人”,表面恭敬,
背地里滿是鄙夷和疏離。我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監(jiān)視,名義上是照顧,
實則是防止她做出任何有損裴家顏面或不利于裴大郎“休養(yǎng)”的事情。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畏寒,即使在盛夏也需裹著厚衣。咳嗽成了我最忠實的伴侶,
起初只是輕咳,后來愈發(fā)頻繁劇烈,常??鹊盟盒牧逊?,直到嘔出帶血的痰。
裴府請來的名醫(yī)不少,但開的藥方更像是維持我不至于立刻死去的安慰劑,
無人真正在意我的死活。4從這次見面之后,裴衍利用新科狀元的身份和裴相的器重,
曾“不經(jīng)意”地向裴夫人提起,是否該為大嫂延請更好的太醫(yī),
或者換個環(huán)境清幽的院子休養(yǎng)。裴夫人面上含笑應承,
眼底卻是一片冰冷的算計:“二郎有心了。只是你大嫂身子弱,經(jīng)不起折騰,
她待在你大哥身邊盡心侍奉,心誠,對你大哥的病才有助益?!薄霸僬f,她這病氣,
挪出去萬一過了人,倒不好了?!陛p飄飄幾句話,堵死了所有可能。裴衍明白,
裴夫人是絕不會讓沈知微離開裴大郎的視線范圍,
更不會讓她“好起來”裴夫人的親生兒子本是裴府嫡子,本應有大好前程,
卻從小就身體羸弱,常年臥病在床,而婢女生的庶子卻身體康健,風度翩翩,還考取了功名,
這讓裴夫人怎能不恨不怨。裴夫人早就發(fā)現(xiàn)裴衍和沈知微的私情,便求裴相求娶沈知微。
起初裴大人因為兩家世仇便一口拒絕,裴夫人勸說道:“老爺,宣兒常年臥病,
這么多年遍尋名醫(yī)也未見起效,不如嘗試一下民間偏方,沖喜或可一試,
但京中貴女恐無一人肯嫁,不如就讓沈家侄女來給宣兒沖一沖,也可一解心中怨氣。
”裴老爺思索一番,也就應了此事。沈家與裴家之前一同在御史臺,都是正三品官員,
但分屬不同的陣營,沈家是太子黨,裴家支持當時的二皇子。后來,趁先皇病危,
二皇子發(fā)動政變,迅速了結了太子,太子一黨幾乎盡數(shù)剿滅,只留下沈家和其余幾家余黨。
并不是因為二皇子仁慈,而是二皇子需要原太子黨派承認其為皇帝傳位,
而不是逼宮造反的謀逆之臣。自那次政變之后,沈家有名無實,在官場中處境艱難,
步步驚心。而裴家作為輔佐二皇子上位的肱骨之臣,自然位居高位,深得陛下信任。所以,
當接到裴家的提親帖,哪怕知裴家大郎是個病秧子,此次結親乃是沖喜,哪怕這奇恥大辱,
沈家也不能說一個“不”字。5夜里,一只白鴿停留在我的窗前。
我熟練的解開鴿子腿綁的紙條,閱讀之后,我寫下回信塞了回去,然后放飛了鴿子。
裴夫人因為我身患咳疾,所以讓我搬到了裴家大郎院旁邊的小院,而我樂意之至,
這樣更方便暗中通信。我將紙條靠近蠟燭點燃,紙條上寫著:搜集證據(jù),等待時機。
在出嫁前夜,兄長曾來到我房內(nèi),告訴我,他要扭轉沈家當前的局勢,需要我的幫助。
他告訴我,如今沈家已入絕境,如若不蓄力反擊,觸底反彈,那么全族覆滅將是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