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門外母女的聊天,夏子衡眸色漸漸變暗,琥珀瞬間蒙上了一層灰。
他將被子拉上,堪堪遮住下巴,左手擋住眼睛,心里若有所思。
刺眼的燈光灑在男人身上,他瞇起眼睛,耳邊是林蘇悅跟她母親說話的聲音。
母親……
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到過了。
月色流淌,耳邊的聲音像是一把鑰匙,開啟了記憶深處的大門。
“他養(yǎng)不熟的!夏建國你有真正意義上關心過他嗎?”張?zhí)m眼眶紅潤,手里拿著鍋鏟指著夏建國,嘴里嘶吼。
女人顫抖著,身上仿佛背負了千斤重,壓垮了她最后的稻草。
“張?zhí)m!他是你的孩子!”夏建國將手機砸在桌子上,怒火中燒。
他每天辛辛苦苦管理公司是為了什么,一回到家就要被罵。
張?zhí)m被響聲震得渾身打顫,也開始拿起手邊的東西就砸。
“夏建國,你有種??!”張?zhí)m咆哮,瞳孔顫抖,直接大手一揮,將許多古董砸的稀巴爛。
此時年幼的夏子衡只是坐在旁邊的地上,一聲不吭,毫無感情的盯著父母,手上把玩著玩具推車。
兩人吵架聲音愈發(fā)大了起來。
這個家好像此刻就已經(jīng)分崩離析,嬰兒的夏茵和上學的夏秋冬自然不知道這件事。
可是,這個場景卻深深刻在了男孩的腦海里。
“夏建國,我要跟你離婚!”張?zhí)m哭泣的叫著,手上直接丟起一個玻璃瓶,毫不顧忌的朝地面砸去。
玻璃瓶在地上直接炸裂,玻璃渣四處飛濺,里面的水珠在地上形成一灘水跡。
坐在旁邊的夏子衡手指摸上自己的額頭,低頭一看是血,但也沒有吭聲。
剛剛一塊玻璃渣直接砸到了他的額頭,留下一條猙獰的血痕。
“張?zhí)m!你別后悔!”
夏建國看向角落的夏子衡,拳頭攥緊,直接跑過去,緊緊抱住孩子,對著張?zhí)m吼叫,“我不會把孩子給你的?!?/p>
“你倒貼給我我還不要,下午離婚吧?!?/p>
女人看到男人懷里的夏子衡,聲音變小了許多,隱約還有哭泣。
她盯著那個男孩,可是怎么也看不到自己想看的表情。
還真是,冷血。
夏子衡只是站著,任由夏建國攬入懷中,那一雙丹鳳眼下是一汪深不見底的死水,直勾勾的盯著張?zhí)m。
被這樣的眼光看著,女人手指顫抖的想要拂上孩子的臉,可是下一秒就直接憋回眼淚,大步上樓。
她不想放棄,可是不得不放棄。
連狼都能養(yǎng)熟,可是他,不能。
門關的瞬間震耳欲聾,也關閉了少年心里那扇隱隱想打開的窗。
灰色的塵埃封鎖了這段記憶,可是在這一刻,夏子衡躺在病床上,腦海里卻徘徊著。
母親嫌棄他有病,他是知道的。
他也一度覺得自己不配當她的小孩。
夏子衡躺在病床上,手指輕微顫抖,抓住被沿的手指緊緊攛著,眼眸沒了色彩。
畫是由各種情緒組成,這一刻,他想成為一幅畫。
去體驗人情冷暖。
這樣子,母親是不是就不會離開他了……
林蘇悅進門,像之前一樣坐在床邊。
剛剛管家說他家里有事來不了,所以,如果她走了,那夏子衡就要獨自一個人度過這個漆黑的夜晚。
她搬來一個矮點的板凳坐在了床頭,沒有說話,只是將頭埋在胳膊里,趴在了桌子上。
她實在是太困了,今天發(fā)生的許多事情讓她很累。
她叮囑完夏子衡早點睡覺后便安穩(wěn)的睡起來。
聽到女人細小平緩的呼吸聲,夏子衡緩緩睜開眼。
平日受不了窸窸窣窣聲音的他卻覺得旁邊人呼吸聲此刻卻是那么的令人安心。
此刻病房漆黑一片,皎潔的月光堪堪照亮床邊,鋪上了一層銀白色金邊。
窗戶的影子灑落在地上,樹影婆娑,暗光浮動。
夏子衡動作極小的起身,轉(zhuǎn)頭看向旁邊的女人,指尖微微顫抖。
月色清輝為女人的臉龐打下一片陰影,嬌小的臉蛋因為太累都有些疲憊。
酒精氤氳著整個房間,但是夏子衡卻聞到了一陣舒心的梔子花香。
他自是知道,是旁邊女人的味道。
也不知為何,沁人心脾,撫慰了他的心。
他緩緩起身,俯身低頭打量眼前的女人,指腹像蜻蜓點水般觸碰女人柔軟的臉,耳朵泛起一片潮紅。
這種感覺他不知道是什么情緒,他很喜歡。
這種喜歡跟畫畫一樣,讓他不忍放手。
此刻,夜色中,一個素來不表露心情的少年低頭笑著。
灰色的烏云不再遮住全貌的月亮,開始慢慢消散,折射著余輝。
蟲鳴知了和蛙叫,演奏著小調(diào),清輝流淌,將整個病房披上了一層小小的光亮。
次日早晨。
夏子衡的病無恙,已經(jīng)可以出院。
本來也不是什么大病,醫(yī)生給林蘇悅交代了一些事宜后,便領著夏子衡出醫(yī)院。
外面,管家已經(jīng)停車等候。
一路上,她走在男人的右邊,擋住來自周遭人的視線。
因為他發(fā)現(xiàn)此刻的男人顫抖的很厲害,細碎的短發(fā)下一雙眼眸很是冷峻,薄唇隱隱泛白。
回想起之前夏茵說的話,應該是夏子衡還是不適應人多的地方。
周遭的環(huán)境如同洪水猛獸一樣沖進夏子衡的大腦,身體的不適告訴他,必須得停下來。
只見男人突然扶著墻壁,雙手抱頭,緩緩蹲下。
見狀林蘇悅趕忙站在男孩面前蹲下,眼神不掩擔憂的盯著夏子衡,手足無措的她只能叫喚著,“你怎么了?”
“好吵,好吵,好吵……”
男人機械的重復著,路過的行人像是看見什么瘟疫一樣避開這里。
有些路過的人還竊竊私語幾句。
林蘇悅不知道該怎么辦,既然吵的話那就堵住耳朵好了。
只見兩個小手直接覆蓋夏子衡的耳朵,迫使男孩抬頭看向自己。
“一切都會沒事的?!?/p>
女人無聲的說著,一張小臉溫柔的笑著,杏眸里只有他一個人。
微風吹拂女人的發(fā)梢飄向夏子衡,空氣頓時變得清新許多,耳邊的噪音此刻也頓時消失不見。
一瞬間,嘈雜的流言蜚語的感覺直接抽離了腦袋。
“嗯……”
男人小聲的回答到,耳邊感受著滾燙的體溫,來自林蘇悅的體溫。
像一把熱烈的火,驅(qū)散了黑暗,也點燃了星火。
時間恍若定格,他似乎想就這樣子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