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跪在朱雀大街中央,額頭抵著冰冷的青石板,聽著馬蹄聲越來越近。"侯爺小心!有刺客!
""不是刺客……好像是個姑娘?""這月第三個了吧?上個月第五個不就被趕出來了?
"周圍的竊竊私語飄進耳朵,我掐準(zhǔn)時機,在馬車即將碾過我的前一瞬抬起頭,
讓淚水恰到好處地滑過沾了灰塵的臉頰。"求貴人發(fā)發(fā)慈悲,
小女子愿賣身葬父……"車簾掀起一角,
我看到傳聞中風(fēng)流成性的寧遠侯楚臨淵——劍眉星目,薄唇微抿,玄色錦袍襯得膚色如玉。
他目光落在我臉上時,我故意讓身子晃了晃,作勢要暈。"扶她上來。
"這聲音比我想象的沉穩(wěn)。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伸到我面前,我怯生生地搭上去,
卻在接觸瞬間感到他拇指在我腕間一按——正按在那處偽裝成胎記的刺青上。"叫什么名字?
"他問得隨意,眼睛卻盯著我的反應(yīng)。"回侯爺?shù)脑?,奴婢蘇芷。"我低著頭,
露出半截白皙后頸。"蘇芷……"他玩味地重復(fù),突然伸手抬起我的下巴。"眼睛倒是特別。
"我適時地紅了臉,心里卻冷笑。特別?當(dāng)然特別。
為了這雙與已故寧遠侯夫人七分相似的眼睛,組織可是花了三年時間培養(yǎng)我?;馗飞希?/p>
我縮在車廂角落,聽著外面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趙巖壓低的聲音。"侯爺,
這已經(jīng)是今年第十六個'偶遇'的孤女了。""我知道。"楚臨淵的聲音帶著幾分慵懶。
"但你不覺得她手腕上那處'胎記',很像母親當(dāng)年描述的'夜梟'標(biāo)記嗎?"我心頭一跳。
這寧遠侯,比情報中描述的更難對付。馬車駛?cè)牒罡情T時,我透過車簾縫隙,
看到西側(cè)一座獨立小樓——那就是組織要我探查的書房。據(jù)說寧遠侯所有秘密都藏在那里,
包括那封能證明太子通敵的密信。"到了。"楚臨淵率先下車,轉(zhuǎn)身對我伸出手。
"既然要賣身葬父,從今日起,你就是我寧遠侯府的人了。"我盈盈下拜。"謝侯爺收留。
"抬頭時,正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那眸子里映著我刻意偽裝出的柔弱模樣,
也映著我自己都未察覺的一絲破綻。這場戲,才剛剛開始。侯府的管事嬤嬤把我領(lǐng)到偏院時,
兩個穿素色衣裙的姑娘正在井邊洗衣。"又來了一個。"圓臉姑娘甩了甩手上的水。
"我叫春桃,她是秋月。你是侯爺這個月第幾個帶回來的?""第三個。"秋月頭也不抬。
"上個月有五個,最后都打發(fā)走了。"管事嬤嬤咳嗽一聲。"蘇姑娘是侯爺特許進府的,
你們好生相處。"說完便匆匆離去,仿佛這院子里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春桃湊過來打量我。
"你長得真好看,特別是這雙眼睛……"她突然噤聲,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
"像已故的侯夫人。"秋月冷冷接話。"前幾個也有像的地方,有的眉毛像,有的嘴型像。
侯爺這是思念亡妻魔怔了。"我低下頭作羞澀狀,心里卻記下這個情報。
組織給的資料只說楚臨淵母親早逝,沒提過他還有位夫人。"我們平日都做些什么?
"我?guī)退齻円黄饠Q干被單。"洗衣、打掃、繡花。"春桃掰著手指數(shù)。
"侯爺從不讓我們近身伺候,連端茶遞水都不行。"秋月輕哼一聲。"上個月有個不安分的,
半夜摸去侯爺寢殿,第二天就被發(fā)賣出府了。"正說著,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趙巖帶著幾個侍衛(wèi)走來,把一筐衣物倒在井邊。"侯爺這幾日的衣裳,仔細著洗。
"等他們走遠,我迫不及待地翻檢那些衣物。錦緞外袍袖口有新鮮墨跡,
中衣領(lǐng)口沾染著一種特殊香氣——龍涎香混著雪松,正是太子書房常用的熏香味道。夜里,
我借口如廁溜出房間。月光下的侯府像一頭沉睡的巨獸,我避開巡邏的侍衛(wèi),
摸到了白日打探到的祠堂位置。祠堂窗戶透出微弱燭光。我屏息靠近,
從窗縫看見楚臨淵獨自跪在蒲團上,面前不是祖宗牌位,而是一幅女子畫像。"母親,快了。
"他聲音沙啞。"當(dāng)年害您的人,一個都跑不掉。"燭光搖曳中,
我看清了畫像上的人——那眉眼,那唇形,活脫脫就是我每日在銅鏡里看見的模樣。
難怪楚臨淵會帶我回府。我悄然后退,卻不慎踩斷一根樹枝。"誰?"楚臨淵厲喝。
我轉(zhuǎn)身就跑,卻在拐角撞上一堵人墻。趙巖鐵鉗般的手扣住我肩膀。"蘇姑娘,
侯爺請您去書房一敘。"——侯府舉辦詩會的消息傳來時,我正在后院晾曬楚臨淵的衣裳。
"聽說今日連禮部侍郎家的小姐都來了。"春桃踮著腳往正院方向張望。"蘇芷,
你說侯爺會不會在她們中間選個正妻?"我擰干最后一件外袍。"與我們何干?
""怎么沒干系!"春桃急得跺腳。"侯爺若娶了正妻,我們這些被撿回來的,
要么打發(fā)出去,要么收做通房……"我手上動作一頓。組織給我的時間不多了,
若真被趕出侯府……正思索著,秋月匆匆跑來。"管事嬤嬤叫我們都去前院伺候!
說是客人多,缺人手。"前院花廳里,十幾個衣著華貴的小姐正在吟詩作對。
我端著茶盤站在角落,看見楚臨淵斜倚在主座,面帶微笑卻眼神冷淡。
"聽聞侯爺府上新收了個丫頭,眼睛像極了先夫人。"一個穿鵝黃襦裙的小姐突然開口。
"不知可否讓我們見識見識?"滿堂寂靜。所有目光都刺向我。楚臨淵慢條斯理地放下茶盞。
"柳小姐說笑了。府上丫鬟粗鄙,恐污了各位貴眼。""侯爺此言差矣。
"另一位小姐用團扇掩嘴輕笑。"能入侯府的人,想必不一般。不如讓她給我們唱個小曲?
"我感覺到楚臨淵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帶著幾分探究。他知道我在觀察他,
我也知道他在試探我。這是一場心照不宣的較量。"既然各位有興致。"他唇角微揚。
"蘇芷,你就唱一首吧。"我放下茶盤,走到廳中央。這些貴女想羞辱我,
楚臨淵想看我如何應(yīng)對。我深吸一口氣,唱起一首北疆民謠。"草原上的月亮啊,
照著歸家的路……"歌聲剛落,花廳里"啪"的一聲——楚臨淵捏碎了手中的茶盞。
"這歌……"他聲音異常緊繃。"你從哪學(xué)來的?""回侯爺,
小時候有個流浪藝人常在我家附近唱。"我低著頭。"奴婢覺得好聽,就記下了。
"楚臨淵站起身,大步走到我面前。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拇指在我眼下摩挲,
仿佛在確認我是不是戴了人皮面具。"真像。"他喃喃道,隨即松開手。"賞。
"那晚我收到組織密信,只有八個字。"速取北疆信件,逾期不候。"三更梆子響過,
我悄聲摸向書房。白天送茶時,我注意到楚臨淵書案左側(cè)有個上鎖的抽屜。
作為訓(xùn)練有素的暗探,我早將鑰匙印在蠟?zāi)I?,仿制了一把。推開書房門的瞬間,
我就知道不對勁——桌上的鎮(zhèn)紙位置變了,窗邊的香爐也被人動過。楚臨淵可能設(shè)了陷阱,
但我已無退路。抽屜里果然堆滿信件。我快速翻找,心卻越來越沉——全是白紙!"找這個?
"楚臨淵的聲音在背后響起。我猛地轉(zhuǎn)身,見他倚在門框上,手里晃著一封火漆封口的信。
"侯爺深夜不睡,真是好興致。"我強作鎮(zhèn)定。"比不上蘇姑娘。"他走進來,隨手帶上門。
"洗衣婢女懂北疆民謠,會辨機關(guān)鎖,還認得太子府的密信火漆。"我心跳如鼓。
他知道多少?"解釋一下?"他把信放在桌上。"或者我換個問法——你和我母親什么關(guān)系?
"燭光下,他眉眼深邃如刀刻。我忽然意識到,這場戲演不下去了。"我確實認識老夫人。
"我決定賭一把。"她沒死,被關(guān)在北疆。"楚臨淵瞳孔驟縮。下一秒,
他掐住我脖子把我按在書架上。"你最好說實話。""十年前的冬至……"我艱難喘息。
"老夫人給了個小女孩一塊桂花糕,告訴她'活下去……"他的手突然松開。我滑坐在地,
咳嗽著繼續(xù)說。"那女孩被帶進太子府訓(xùn)練成暗探,但她永遠記得老夫人的話。
"楚臨淵蹲下來與我平視,眼中風(fēng)暴涌動。"母親現(xiàn)在在哪?""我可以幫你找。
"我揉著脖子。"但你要保我不被太子滅口。"他忽然笑了,那笑容讓我毛骨悚然。"蘇芷,
你以為我在跟你談條件?"窗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楚臨淵猛地撲倒我,
同時三支弩箭釘在我們剛才的位置。"看來你的主子等不及了。"他在我耳邊低語,
呼吸噴在我頸側(cè)。"現(xiàn)在,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了。"箭矢破空的聲音還在耳邊回蕩,
楚臨淵已經(jīng)拉著我從書房暗門沖了出去。"侯府有密道?"我踉蹌著跟上他的步伐。
"我父親建的。"他在黑暗中準(zhǔn)確抓住我的手。"當(dāng)年他就預(yù)料到會有這一天。
"密道潮濕陰冷,石壁上偶爾有水滴落。楚臨淵的手溫暖干燥,握得極緊,
仿佛怕我消失似的。"你早就知道我是太子的人?"我小聲問。
"從你手腕上那個假胎記開始。"他輕笑一聲。"母親訓(xùn)練的暗探都會在同樣位置紋個月牙,
但你的顏色偏青。"我心頭一震。所以那日馬車?yán)?,他是故意按我的刺青?/p>
前方出現(xiàn)微弱亮光。楚臨淵停下腳步,突然轉(zhuǎn)身將我抵在石壁上。"現(xiàn)在告訴我,
母親究竟在哪?"月光從通氣孔漏進來,照在他半邊臉上。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楚臨淵——眼中燃著孤注一擲的火焰。"太子在北疆有個秘密莊園。
"我如實相告。"老夫人被關(guān)在那里,作為要挾你的籌碼。""要挾我什么?
""當(dāng)年先帝遺詔本是要立三皇子為儲,是你父親……"一聲巨響打斷我的話。
密道盡頭傳來坍塌聲,接著是追兵的呼喝。"來不及了。
"楚臨淵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塞給我。"去城東'醉仙樓'找掌柜,就說要一壇'十年春'。
""那你呢?"他拔出腰間軟劍,笑得肆意。"當(dāng)然是給蘇姑娘斷后啊。"我想說什么,
卻被他推向來時的路。跑出幾步回頭,只見他白衣勝雪,獨對涌來的追兵,
像極了當(dāng)年那個在太子府后院為我擋下鞭子的少年。原來他早就認出了我。
醉仙樓掌柜看到玉佩,二話不說帶我進了地窖。地窖里竟有條暗道直通城外。天亮?xí)r分,
我在約定地點等到了滿身是血的楚臨淵。"小傷。"他擺擺手,卻突然栽倒在我肩上。
替他包扎時,我發(fā)現(xiàn)他懷中掉出一張泛黃的紙——是張兒童涂鴉,畫著三個歪歪扭扭的小人。
高的寫著"娘親",矮的寫著"臨淵哥哥",最小的那個……"小芷"?記憶如潮水涌來。
那年我五歲,被楚夫人收養(yǎng)在別院。有個總板著臉的少年每天來檢查我的功課,有次我發(fā)燒,
他背著我走了十里路找大夫……"想起來了?"楚臨淵不知何時醒了,正看著我笑。
"愛哭鬼小芷。"我鼻子一酸,卻嘴硬道。"誰讓你當(dāng)年不告而別?""我被急召去邊關(guān)。
"他神色黯然。"回來時別院已成灰燼,都以為你……"遠處傳來馬蹄聲。
楚臨淵猛地將我拉到樹后。"追兵。我們得立刻北上。"我們偽裝成藥材商隊,
混在往北疆的商旅中。楚臨淵的箭傷有些發(fā)熱,夜里我為他換藥時,
發(fā)現(xiàn)他貼身戴著一枚粗糙的玉墜——那是我小時候從廟會買來送他的,沒想到他還留著。
"別多想。"他閉著眼說。"只是懶得扔。"我故意按了下他的傷口。"侯爺多慮了。
"他疼得吸氣,卻突然抓住我的手腕。"蘇芷,若找到母親后你還活著,有什么打算?
"這問題太突然。作為暗探,我從未想過"以后"。"大概……開個小酒館?"我胡亂答道。
"你呢?繼續(xù)做你的風(fēng)流侯爺?"他睜開眼,目光灼灼。"我想娶個兇巴巴的姑娘,
天天跟她斗嘴。"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我低頭收拾藥瓶,卻被他拉住。"當(dāng)年給你的玉鈴鐺,
還在嗎?"那是他臨去邊關(guān)前送我的。我下意識摸向領(lǐng)口——穿著男裝,鈴鐺沒戴。"丟了。
"我撒謊道。他輕笑,從袖中掏出個小布包。"撒謊。明明一直藏在暗格最底層。
"那是我在太子府的秘密藏物處!我漲紅了臉去搶,卻被他摟住腰拉近。"蘇芷,
這次任務(wù)結(jié)束后……""客官,要熱水嗎?"店小二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我們觸電般分開。
送走小二,氣氛已變。楚臨淵正色道。"明日就到北疆了,說說太子莊園的情況。
"我鋪開地圖。"莊園依山而建,東側(cè)是懸崖,西邊有重兵把守。老夫人關(guān)在主樓地牢,
鑰匙由管家隨身攜帶。""你進去過?""三年前送過一次藥。"我指著圖上某處。
"這里有個暗門,通往地牢。"楚臨淵沉思片刻。"明日我先去探路,你……""不行!
"我打斷他。"太子認得你!""那你更不行。"他冷下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