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聲劃破夜空。
周明遠跟著平安沖出李府,眼前的景象讓他血液凝固。東南方的天空被翻滾的黑霧吞噬,霧中隱約可見巨大的陰影游動,如同深海怪物浮出水面。街道上人群奔逃,有人抱著頭蹲在地上嘔吐,還有人癲狂地撕扯自己的衣服。
"什么時候開始的?"周明遠大聲問道。
"就在剛才!"平安臉上血跡未干,"先是井水變黑,然后霧就從井口涌出來了!守井人當場就瘋了,見人就咬!"
周明遠想起銅鏡顯示的景象——蔡京的人往井里撒黑色粉末。這一定是金國薩滿與蔡京勾結的陰謀,從內部瓦解開封城的防御。
一聲非人的嚎叫從街角傳來。三個身影搖搖晃晃走來,他們的皮膚上爬滿黑色紋路,眼睛全無眼白,只剩下漆黑一片。
"被黑霧感染的人!"平安拽著周明遠后退,"公子快走!"
周明遠卻站著不動。他掏出銅鏡,鏡面已經(jīng)布滿蛛網(wǎng)般的裂紋,但依然能感受到其中微弱的力量。當黑霧感染者逼近到十步之內時,銅鏡突然射出一道金光,擊中為首的感染者。
那人發(fā)出刺耳的尖嘯,身上的黑紋如潮水般退去,隨即癱倒在地。另外兩個感染者見狀,竟露出畏懼之色,轉身逃入黑暗。
"公子...這是..."平安目瞪口呆。
周明遠也震驚不已,但沒時間解釋:"去找李綱大人!讓他派人守住所有水井,不要喝任何未煮沸的水!"
"那公子呢?"
"我去東宮找太子!"
兩人分頭行動。周明遠沿著小巷向皇城方向奔去,懷中銅鏡不斷發(fā)燙,似乎在指引方向。街道上一片混亂,有的房屋已經(jīng)燃起大火,哭喊聲此起彼伏。黑霧在天空中擴散,像一只巨掌緩緩合攏。
轉過一個街角,周明遠猛地剎住腳步。前方路口站著四個披甲士兵——但他們已經(jīng)不成人形。黑霧從盔甲縫隙中滲出,他們的身體膨脹變形,像被填充了黑暗的皮囊。
銅鏡劇烈震動,周明遠知道無法同時對付這么多。他退入一條窄巷,卻發(fā)現(xiàn)是條死胡同。黑霧士兵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只手從墻頭垂下。
"周公子!快上來!"
抬頭看見一個黑衣人趴在墻頭。周明遠抓住那只手,借力攀上墻頭。他們剛跳進墻的另一側,黑霧士兵就沖到了巷子盡頭。
"多謝壯士相救。"周明遠喘息道,"不知..."
黑衣人拉下面巾,露出一張清秀的臉——竟是太子的貼身太監(jiān)德安。
"德公公?"
"殿下料到今夜有變,特命我在此接應。"德安聲音急促,"隨我來,有密道可入東宮。"
他們穿過幾戶人家的后院,來到一間不起眼的柴房。德安移開一堆柴薪,露出下面的暗門。暗門后是向下的石階,通向漆黑的地道。
"這是太祖年間修建的密道,連通城內要地。"德安取出一盞燈籠點燃,"蔡京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地道陰冷潮濕,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陳舊的氣息。周明遠的左手又開始劇痛,透明化已經(jīng)蔓延到肩膀。他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出聲,但德安還是注意到了。
"公子受傷了?"
"沒事。"周明遠勉強回應,"太子可安好?"
"殿下無恙,但..."德安欲言又止,"公子見了便知。"
地道盡頭是一間石室,墻上掛著幾盞油燈,照亮了簡陋的陳設。太子趙桓正與一個白發(fā)老者交談,見周明遠進來,立即迎上前。
"周公子!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周明遠剛要行禮,趙桓就扶住他:"非常之時,不必多禮。"他指向老者,"這位是司天監(jiān)退隱的老靈臺郎楊公,專研天象異變。"
楊公年約七旬,雙目卻炯炯有神。他盯著周明遠懷中的銅鏡,突然跪下:"果然是人鏡現(xiàn)世!老朽有生之年竟能見到守護者法器,死而無憾!"
"楊公請起。"周明遠扶起老人,"您認識這面銅鏡?"
"《靈鑒錄》有載,三鏡乃上古守護者所制。"楊公聲音顫抖,"如今天鏡失蹤,地鏡破碎,唯有人鏡尚存。老朽觀天象多時,今夜黑霧蔽月,乃大兇之兆!"
趙桓面色凝重:"楊公所言不虛。半個時辰前,父皇突然昏厥,太醫(yī)束手無策。蔡京趁機掌控禁軍,封鎖宮門。我若不是早得密報,此刻恐怕..."
周明遠心頭一震。歷史上宋徽宗確實在金兵圍城前傳位給欽宗(趙桓),但原因眾說紛紜。難道真實情況是被黑霧所害?
"殿下,黑霧是金國薩滿與蔡京勾結所為。"周明遠急道,"他們通過水井散布邪術,意在癱瘓守軍。必須立即通知李綱大人!"
"晚了。"趙桓搖頭,"李綱已被蔡京以'妖言惑眾'的罪名下獄。城外探馬回報,金軍前鋒已渡過黃河,明日便可兵臨城下。"
周明遠雙腿發(fā)軟。歷史正在加速崩潰——金軍提前南下,李綱被囚,徽宗昏迷...一切都在向最壞的方向發(fā)展。
"可有天鏡消息?"他突然問道。
楊公與趙桓交換了一個眼神:"天鏡本藏于觀星臺密室,但三日前離奇失蹤。老朽懷疑..."
"蔡京。"趙桓咬牙切齒,"他半月前曾以祭天為由登觀星臺。"
周明遠胸口如壓巨石。如果天鏡落入蔡京手中,再加上金國薩滿持有的地鏡碎片...三鏡即將重聚,但掌控在敵人手里!
銅鏡突然從他懷中飛出,懸浮在空中,鏡面射出耀眼金光。一個由光構成的身影從鏡中浮現(xiàn)——那是個身穿奇異長袍的老者,面容模糊卻給人一種無比安心的感覺。
"鏡靈!"楊公驚呼跪拜。
"千年劫數(shù),終究難逃。"鏡靈的聲音回蕩在石室中,不是通過空氣傳播,而是直接在每個人腦海中響起,"三鏡本為一體,分則制衡,合則改命。而今邪佞欲聚鏡逆天,生靈涂炭已在眼前。"
周明遠強忍左臂劇痛:"我該怎么做?"
鏡靈"看"向他:"穿越者,你本不該在此。銅鏡帶你前來,是因感知時空將崩。如今你已付出代價——血肉消逝,記憶流失。我可送你歸去,此界命運,與你再無瓜葛。"
回去?周明遠愣住了?;氐桨踩默F(xiàn)代,忘記這一切,繼續(xù)他平凡的生活?這個誘惑如此強烈,讓他幾乎要脫口答應。
但腦海中閃過黑霧中慘叫的百姓,李綱憂國憂民的面容,太子孤注一擲的信任...還有歷史上即將發(fā)生的靖康之恥,百萬生靈涂炭。
"如果我留下,能改變什么?"他聽見自己問。
鏡靈的光影波動:"改變必付代價。或救此界而毀彼界,或存今日而亡明日。時空如網(wǎng),牽一發(fā)而動全身。"
趙桓上前一步:"周公子若有救世之法,大宋舉國之力相助!"
"三鏡重聚之夜,亦是命運改寫之時。"鏡靈繼續(xù)道,"然鏡分天、地、人,需三魂共持。天鏡需真龍?zhí)熳?,地鏡需通靈術士,人鏡需..."
"穿越者。"周明遠突然明白了,"三面鏡子需要三個不同的人持有。"
鏡靈的光影點頭:"天鏡應在太子手中,地鏡需尋得薩滿碎片,人鏡已認你為主。三鏡同輝,可定乾坤。"
"但天鏡在蔡京手里,地鏡碎片在金國薩滿手中..."周明遠思索著,"而且三鏡重聚后具體怎么做?"
鏡靈的光影開始消散:"時機未至,不可盡言。穿越者,最后機會——歸去,或留下?"
石室中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周明遠身上。他的左肩已經(jīng)完全透明,現(xiàn)代的記憶如沙粒般從指間流逝。他想起自己曾是歷史學者,曾發(fā)誓只觀察不干預。但面對活生生的人,誰能冷眼旁觀?
"我留下。"三個字重若千鈞。
鏡靈的光影露出類似微笑的表情:"如你所愿。"一道金光射入周明遠眉心,他感到一股暖流涌遍全身,左臂的透明化暫時停止了。
"今夜子時,黑霧最盛時,蔡京必攜天鏡會金國薩滿于北郊祭壇。"鏡靈的聲音越來越弱,"此乃唯一機會..."
光影消散,銅鏡落回周明遠手中,鏡面裂紋似乎減少了些。
趙桓立即開始部署:"德安,速調我暗中培養(yǎng)的死士。楊公,設法聯(lián)絡還在城內的忠臣。周公子..."他握住周明遠的手,"大宋存亡,在此一舉。"
周明遠點頭,心中卻沉甸甸的。鏡靈的話暗示即使成功,也要付出慘重代價。但此刻已無回頭路。
石室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渾身是血的侍衛(wèi)沖進來:"殿下!不好了!黑霧...黑霧已經(jīng)侵入大內!官家...官家醒了,但完全變了一個人!"
"什么?"趙桓臉色煞白。
侍衛(wèi)跪倒在地,聲音發(fā)抖:"官家雙眼全黑,正在...正在下令打開所有城門!"
周明遠與趙桓對視一眼,同時想到最壞的可能——宋徽宗已被黑霧控制。歷史上汴京城破正是因為誤開城門,難道真相竟是如此?
"必須阻止官家!"趙桓拔劍欲出。
周明遠攔住他:"殿下不可貿然行動!若官家真被控制,您就是大宋唯一希望!按原計劃,我們去奪天鏡!"
趙桓眼中閃過掙扎,最終點頭:"好。但父皇..."
"黑霧怕銅鏡金光。"周明遠舉起銅鏡,"若能接近官家,或可驅散控制他的邪力。"
楊公突然從懷中取出一塊羅盤:"老朽隨公子前去救駕。此物可測黑霧流向,或可避開重災區(qū)。"
三人分頭行動——趙桓去集結死士,周明遠與楊公前往皇宮,德安負責聯(lián)絡。走出密道時,周明遠仰頭望天,黑霧已遮蔽大半個月亮,給汴京城蒙上一層死亡陰影。
銅鏡在懷中微微發(fā)熱,鏡靈最后的話語在他腦海中回響:
"記住,每一次改變都要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