輯安車站上空,一層鉛灰色的烏云籠罩。
車站內(nèi),卻是人聲鼎沸,一片喧囂。
祁振國取下自己的帽徽和胸章遞給旁邊的三連長王大山,一抬頭,就看見前面的悶罐車廂旁,有個肩寬背厚的老兵正蹲在地上,用凍裂的手幫一名少年兵重新捆綁背包帶。
那少年叼著半個凍硬的土豆,腮幫子一鼓一鼓,眼睛卻像兩顆黑棗,直勾勾望著鴨綠江對岸的墨色山巒。
那老兵祁振國認識,正是第七穿插連連長伍仟里,旁邊的應該是他弟弟伍萬里。
“伍連長!”祁振國跟他打了個招呼。
伍千里聞聲回頭,風霜雕刻的臉頰上頓時露出一絲笑容:“祁營長?!?/p>
他身旁的少年連忙站直,模仿著老兵的姿勢,用凍紅的手背蹭過眉骨,敬了個禮。
嗯,不太標準,感覺有點吊兒郎當……
“這是你弟弟?”祁振國問道。
“嗯,家里的老三,伍萬里?!蔽榍Ю锱牧伺纳倌甑念^:“剛?cè)胛椋€不懂事?!?/p>
“看著是個當兵的好苗子,跟著你哥好好干!”祁振國笑著勉勵了一句。
望著少年盡量挺直的脊梁,他喉嚨卻有些發(fā)緊。
夢境中,第七穿插連入朝前滿編157個人,戰(zhàn)后只剩伍萬里一根獨苗活著回來,可見戰(zhàn)爭之慘烈。
事實上,車站內(nèi)這一個個活生生的面孔,原本有超過三分之一的人會埋骨他鄉(xiāng)。
祁振國一個人的能力有限,但是他會盡最大的努力,讓更多的人能自己走回來,一直走到未來,親眼看一看盛世的萬家燈火。
伍仟里將背包綁好之后丟給伍萬里,然后對祁振國道:“聽說咱們這次的對手,是老美的第十軍主力,其中有個陸戰(zhàn)以師曾三次獲得老美那什么桶嘉獎,號稱兩棲作戰(zhàn)的標桿,硬茬子啊。”
“硬骨頭啃著才夠味兒。”祁振國笑了笑,想起了老團長李云龍的一句名言:
老子打的就是精銳!
他正想再說些什么,月臺拐角卻突然掃過來幾道手電筒的光柱。
然后就看到宋司令員在警衛(wèi)員的簇擁下往這邊走了過來。
深綠色的軍大衣,翻著厚厚的毛領(lǐng),卻掩不住眉峰間的鋒銳之氣。
“祁振國!”宋司令的聲音帶著東北口音的硬朗。
祁振國立刻立正站好,敬禮道:“司令員好!”
宋司令走上前,上下打量他一番,伸手捶了捶他的胸口,笑道:“精神頭不錯!”
周圍的參謀們跟著低聲輕笑,緊繃的氣氛頓時松快了些。
宋司令示意祁振國跟上,走出人群后,才指了指遠處若隱若現(xiàn)的鴨綠江大橋,語氣陡然嚴肅,沉聲道:“說說看,你這個總能提前三天擦槍的營長,對長津湖這仗有沒有什么看法?”
上次面見宋司令的時候,祁振國就將夢境中的一些信息,以自己分析的名義透露出來。
宋司令這么問,應該從那次的談話中得到了一些啟發(fā)。
當時祁振國心里還有顧慮,有些話說得還比較隱晦。
現(xiàn)在馬上就要上戰(zhàn)場了,哪還得管得了那么多,聞言也不客氣,直接從貼身的地圖包里抽出一張泛黃的地圖,道:
“那我就說說這段時間琢磨出來的一些想粗淺想法。”
這張地圖,是祁振國參照長津湖地形圖手繪出來的一張行軍路線圖。
宋司令看到這張圖,眼睛一亮。
警衛(wèi)員立刻將手電筒的燈光聚攏過來。
祁振國伸出手指,劃過地圖上一處鋸齒狀的山脈:“司令員,根據(jù)我這段時間從新聞里面了解到的消息,陸戰(zhàn)一師眼下正沿長津湖西岸西進?!?/p>
“他們的主攻軸線必然是柳潭里至下碣隅里一線?!?/p>
“我覺得其中有幾個點非常關(guān)鍵,比如死鷹嶺這個地方?!?/p>
“死鷹嶺?”宋司令目光如炬,卻未置可否,示意祁振國繼續(xù)說。
祁振國伸手點了點地圖西北角,道:“您看,這里是柳潭里美軍陸戰(zhàn)5團、7團南撤下碣隅里的唯一通道,兩側(cè)懸崖夾著一條五公里長的隘路,只要卡住這里,就能把陸戰(zhàn)一師的退路掐斷?!?/p>
他雙眼微瞇,繼續(xù)侃侃而談:“我研究過美軍太平洋戰(zhàn)史,他們打島嶼戰(zhàn)靠艦炮支援,打山地戰(zhàn)靠空中補給,但只要退路被斷,再強的火力配置也是無根之木?!?/p>
宋司令笑道:“我果然沒看錯你,就你小子這戰(zhàn)略眼光,來兵團司令部當個參謀綽綽有余!”
他盯著祁振國的眼睛,沉默片刻,然后才道:“死鷹嶺海拔1542米,地勢險要是真,但容易遭受敵人強攻也是真。須得安排一支精銳堅守,你覺得哪支隊伍能擔此重任?”
“我們一營可以!”祁振國毫不猶豫一個立正,大聲道,“請司令員把這個任務交給我們,我保證讓死鷹嶺變成一顆陸戰(zhàn)一師啃不動的鐵核桃!”
對于祁振國的主動請纓,宋司令似乎一點也沒有覺得意外,伸手重重拍在祁振國的肩膀,朗聲道:“好!那這個任務就交給你們營!”
他轉(zhuǎn)身對隨行的參謀下令,“記錄:20軍177團一營即刻劃歸兵團直屬,任務:死守死鷹嶺陣地,切斷美軍陸戰(zhàn)以師南撤通道?!?/p>
……
長津湖戰(zhàn)役中,20軍59師177團6連,奉命死守長津湖死鷹嶺1519高地,切斷美軍陸戰(zhàn)1師南逃退路。
在零下40℃極寒中,全連129名官兵僅著單薄棉衣,堅守陣地三天三夜,最終全員凍亡。
犧牲后,6連所有人的遺體仍保持持槍俯臥戰(zhàn)壕的阻擊姿態(tài),槍口直指山下公路,鑄造了一座震撼世界的冰雪豐碑。
有了榮毅捐贈的棉服,九兵團戰(zhàn)士們的御寒物資要豐富了很多。但是為了徹底杜絕慘劇發(fā)生,祁振國還是主動請纓,接下了堅守死鷹嶺的任務。
一個原因是他的一營每個人都多了一件羽絨馬甲,抵御嚴寒的能力更強,另一個原因,則是是因為死鷹嶺的位置比較特別,到下碣隅里的直線距離只有十公里。
根據(jù)夢境中的記憶,美軍曾經(jīng)在下碣隅里這個地方建了一個臨時機場。
這個機場,后來成為陸戰(zhàn)一師空中補給、傷員后送、空中支援的核心節(jié)點。
祁振國準備針對這個臨時機場,搞個大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