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槐花之約十七歲那年栽進心底的少年，后來長成了我生命里拔不掉的年輪。
就像教學樓后那棵歪脖子槐樹，越是經年累月，根系越要纏緊每一寸血肉。遇見凌睿那年，
我正把自己縮成教室最后一排的陰影。二百一十六天的同學關系里，
他是被陽光偏愛的那個——籃球場上的起跳會驚起女生的尖叫，
課間走廊永遠回蕩著他清朗的笑。而我，是那個用劉海擋住視線，
用寬大校服裹住一百三十斤身軀的沈夢。命運的轉折發(fā)生在四月某個粘稠的午后。
我作為后勤正在抱著十二瓶礦泉水穿過操場時，褲腳突然勾住生銹的看臺鐵架。
布帛撕裂聲像道閃電，隨之而來的是小腿火辣辣的痛感。散落的水瓶敲出雜亂鼓點，
我跪坐在水洼里，聽見四面八方涌來的竊竊私語。"別動。
"有雙手突然撐在我眼前的地面上。透過朦朧淚光，
我看見對方運動鞋上跳動的三葉草 logo。這個總在凌睿身邊蹦跳的女生，
此刻正用整個后背為我筑起一道屏障。"我是沈曉曉。"她扯下發(fā)圈扎緊我滲血的褲管，
金屬扣在陽光下晃出細碎光斑，"二班的，練田徑。"當她不由分說把我架起來時，
我聞到她衣領上淡淡的柑橘香，混著操場塑膠被曬化的味道。不知道為什么雖然很陌生，
但卻感到很舒心醫(yī)務室的白色窗簾被風掀起一角，我立刻縮了縮脖子。
這個角度正好能看見操場上來往的人群，他們投來的每一道目光都像探照燈，
讓我不自覺地想把受傷的腿藏起來。"抬頭挺胸啦！
"曉曉突然用食指頂住我的下巴往上一抬，力道不重卻不容拒絕。她的指甲修剪得圓潤干凈，
涂著透明的指甲油，在陽光下閃著健康的光澤。我下意識瞥了一眼自己啃得參差不齊的指甲，
慌忙把手藏到背后。"我、我還是自己來吧..."當校醫(yī)拿出破傷風針時，
我聲音發(fā)抖地想去接。曉曉卻一把按住我的手，她的手心溫暖干燥，像塊小太陽。
"怕什么呀！"她笑嘻嘻地卷起自己的褲管，露出膝蓋上猙獰的疤痕，"去年田徑賽摔的，
比你這嚴重多啦！"那道疤像條蜈蚣趴在她小麥色的皮膚上，她卻炫耀似的拍了拍，
"這可是我的勛章！"我低頭看著自己雪白肥胖的腿，針眼周圍已經泛起一片敏感的紅色。
曉曉的腿線條緊實，肌肉的弧度在陽光下像鍍了層蜜。我的腿卻像發(fā)酵過度的面團，
在診療床上壓出淺淺的凹痕。"其實..."曉曉突然湊近，洗發(fā)水的檸檬香撲面而來，
"老大說你很特別。"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每次訓練結束，
只有你會把空水瓶按可回收和不可回收分開整理。"她眨眨眼，
"他說這樣的女生現在很少見了。"窗外的歡呼聲海浪般涌來，凌睿又投進了一個三分球。
曉曉隨著節(jié)奏輕輕搖擺，馬尾辮在陽光下劃出耀眼的弧線。而我僵坐在診療床上，
突然意識到我們之間的差距——她是陽光下肆意生長的向日葵，
我卻是陰暗處見光就蜷縮的潮蟲。"走啦小可愛！"曉曉突然盯著我的眼睛看了看，
然后一把將我拉起來，我的體重讓她踉蹌了一下，她卻笑得更大聲了，"哇！
你可是第一個這么主動撲倒我的女生哦"她的玩笑里沒有惡意，反而讓我第一次覺得，
或許這一身贅肉也沒那么可恥。第二天清晨，我比平時提前半小時到了教室。
昨晚輾轉反側到凌晨，腦海里全是曉曉那句"老大說你很特別"。凌睿真的注意到我了嗎？
還是只是曉曉隨口一說？我正出神，教室后門突然被推開。曉曉像陣風一樣沖進來，
運動服上還帶著晨露的氣息。"Surprise！"她把一個紙袋拍在我桌上，
"我媽做的三明治，低脂高蛋白，田徑隊特供！"我愣愣地看著紙袋，香氣已經鉆入鼻腔。
自從體重突破 130 斤后，我已經很久沒在早餐時吃碳水化合物了。"快吃啊，
一會兒涼了。"曉曉直接在我前桌坐下，反跨著椅子，下巴擱在椅背上，"我跟教練申請了，
以后每天早上你可以跟我們一起晨跑。""我？晨跑？"我差點被三明治噎住，
"我不行的...""為什么不行？你腿又沒斷，醫(yī)生都說了幾天就可以好了。
"曉曉翻了個白眼，"老大都同意了，說操場邊的垃圾分類區(qū)正好缺人手。
"我的心跳又漏了一拍。老大，又是凌睿。"就這么定了，明天早上六點，操場東門集合。
"曉曉站起來，突然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fā)，"別用劉海擋眼睛啦，多好看的一雙眼睛。
"她一溜煙跑走了，留下我呆坐在原地，手指無意識地摸著被揉亂的劉海。從初中開始，
我就用這片厚重的劉海當盾牌，擋住外界所有的目光。現在這片盾牌被人掀開了一角，
陽光猝不及防地照了進來。腿好了之后，我就被曉曉拉過來晨跑了，晨跑比想象中還要痛苦。
第一天，我在跑完第二圈時就氣喘如牛，汗水浸透了運動服。曉曉卻像只不知疲倦的小鹿，
邊跑邊倒退著跟我說話。"調整呼吸！鼻子吸氣，嘴巴呼氣！"她拍著手給我打節(jié)拍，
"想想你暗戀的人就在終點等你！"她打趣的說著我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曉曉怎么會知道？我明明把對凌睿的心思藏得那么深。"哎呀，就你看老大的眼神，
藏不了一點"曉曉一臉我早就知道的樣子揮揮手，
"不過他現在心里只有籃球和...""和什么？"我忍不住問。"和環(huán)保社啊！
"曉曉狡黠地眨眨眼，"你不知道嗎？他最近迷上垃圾分類了。"我的心沉了下去。
原來只是因為垃圾分類。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跑道盡頭。
凌睿穿著籃球隊的訓練服，手里拿著兩瓶運動飲料。晨光給他鍍上一層金邊，
連睫毛都在發(fā)光。"早。"他簡短地打招呼，把其中一瓶遞給我，"補充電解質。
"我接過水瓶，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立刻像觸電般縮回。瓶身上已經結了一層細密的水珠，
就像我手心的汗。"謝謝。"我小聲說，聲音幾乎被自己的心跳聲蓋過。
"老大你怎么偏心啊！"曉曉夸張地抱怨，"我的呢？""你不是自己有嗎？
"凌睿指了指她腰間的運動水壺，"人家沈夢剛來，需要特別照顧。"特別照顧，
我在心里反復咀嚼這幾個字，既甜蜜又苦澀。他對所有新人都是這樣嗎？"走啦，再跑兩圈！
"曉曉突然推了我一把，"老大你要不要一起？"凌睿搖搖頭："籃球隊七點訓練。
"他看了我一眼，那目光讓我渾身發(fā)燙，"明天見。"明天見。
這三個字在我腦海里循環(huán)播放，成了支撐我跑完剩余兩圈的動力。就這樣堅持了一個多月，
每天都能收到他的飲料和其他補充體力的食物，心里泛起層層漣漪，久久不能平復。
日子就這么一直平凡又有期待的過著轉學生林悅的出現像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面。
她是那種走到哪里都會發(fā)光的女生，身材高挑，長發(fā)及腰，說話時聲音像風鈴般清脆。
更可怕的是，她一來就公開表示對凌睿有好感。"聽說她爸爸是京城來的大官。"午休時，
曉曉一邊扒飯一邊跟我八卦，"家里特別有錢，從小練芭蕾的。"我低頭戳著飯盒里的青菜，
突然覺得索然無味。這樣的女生才配得上凌睿吧？
陽光開朗的運動少年和優(yōu)雅大方的芭蕾少女，多么登對的組合。"喂，別這副表情嘛。
"曉曉用筷子敲敲我的飯盒，"你難道不知道老大什么想法嗎？老大不是那種三心二意的人，
他不會喜歡林悅的。"我勉強笑了笑，心里卻像壓了塊石頭。他對我應該是同情吧，
即使凌睿不喜歡林悅，也改變不了我和他之間的差距。想了想還是算了，
現在考慮這些對我來說沒有意義，不管他對我是什么想法，他都有選擇的權利。
甩了甩腦袋想把這些擾亂我的想法清空，繼續(xù)吃飯了。下午的體育課，我們班和二班一起上。
林悅穿著合身的運動服，在跑道上輕盈得像只蝴蝶。而我因為早上的晨跑，
大腿肌肉酸痛不已，跑起來像只笨拙的企鵝。"沈夢，加油！"曉曉在場邊大喊，
絲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聽到曉曉的鼓勵，我有了更大的能量。
但是我的呼吸控制是真的差，雖然練了一個多月，但是跑到第二圈時，
我的呼吸還是亂得不成樣子。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從后面追上來，和我保持同樣的速度。
"調整呼吸。"凌睿的聲音從身側傳來，"像早上教你的那樣。"我驚訝地轉頭，
發(fā)現他竟然翹了籃球隊的訓練來上體育課。他的側臉在陽光下棱角分明，
鼻尖上掛著細密的汗珠。"你...你怎么來了？"我氣喘吁吁地問。"來監(jiān)督我的徒弟啊。
"他嘴角微微上揚，"垃圾分類小能手。"我的心跳又亂了，這次不是因為跑步。
我們一起沖過終點線時，林悅站在不遠處，眼神復雜地看著我們。
我以為她看到凌睿幫我生氣了，心想又得罪人了，無奈的在心里嘆了口氣。
五月的校園被槐花香淹沒。我和曉曉坐在老槐樹下吃午飯，凌睿偶爾也會加入我們。
他總是一邊吃飯一邊看籃球雜志，時不時發(fā)表幾句評論。"下個月就高考了。"曉曉突然說，
"你們想好報哪里了嗎？"我和凌睿同時抬起頭。陽光透過樹葉間隙灑下來，
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京城大學。"凌睿合上雜志，"籃球特招。"我的心沉了下去。
京城大學，那是頂尖學霸才能去的地方。以我的成績，能考上京城里的普通一本就不錯了。
"我也去京城。"曉曉興奮地說，"體院已經給我預錄取了。沈夢你呢？
""我...還沒想好。"我小聲說，突然覺得嘴里的飯團沒了味道。
凌睿突然看向我："你的環(huán)保課題做得怎么樣了？
""還行..."我有些驚訝他還記得這個。為了提升綜合素質評價，
我做了個校園垃圾分類改善方案。"京城師范有個很厲害的環(huán)保專業(yè)。"他狀似無意地說，
"他們的社團經常和京大聯誼。"我抬起頭，正好對上他的眼睛。
那雙總是帶著笑意的眼睛此刻格外認真，像是藏著什么重要的訊息。"我可以...試試看。
"我感覺心跳加速，"不過分數可能不夠...""還有一個月呢。
"曉曉一把摟住我的肩膀，"而且我們就算要特招也要考過文化課，
要不我們組成學習小組吧！老大理科好點，我英語還不錯，你的語文又特別好，
我們互相幫助，完美！"凌睿點點頭，眼神溫柔得讓我心尖發(fā)顫："我們一定可以的。
"那天晚上，我在日記本上寫下"京城師范大學"，然后在下面畫了無數顆小星星。
高考前的最后一個月，我們三人組成了學習小組。每天放學后，
圖書館角落的那張桌子就成了我們的據點。凌睿講題時總是很耐心，聲音低沉溫和。
有時我走神，目光會不自覺地落在他修長的手指上，看他用筆在草稿紙上寫下一行行公式。
"專心。"他會用筆輕輕敲我的額頭，力道剛好夠讓我回神，又不會疼。
曉曉則負責我的英語。她的方法簡單粗暴——背。"把這些范文全背下來，
作文至少 25 分！"她把一疊打印紙拍在我面前，"我陪你背！
"于是圖書館里經常出現這樣的場景：我和曉曉像念經一樣重復著英語句子，
凌睿在一旁憋笑憋到肩膀發(fā)抖。林悅偶爾會出現在圖書館，但她從不打擾我們。
這天我獨自去接水，在走廊遇見她。"你們三個關系真的很讓人神往。"她微笑著說，
語氣里沒有一絲敵意，"我來的時間不長，但從沒看到凌睿用這樣的眼神看過誰。
"我不知該如何回應，只能尷尬地握著水杯。"放心，我不是來和你宣戰(zhàn)的，
我可沒心情雌競"林悅撩了撩長發(fā)，"我來是想和你說，你自信點，在凌睿那里你贏了我，
他對你不一樣，我觀察你很久了，我覺得輸的不虧，你很好，
我是來和你說不要因為害怕失敗而不敢邁出第一步。凌睿值得，你也值得」
林悅看我的眼神里散發(fā)著自信的光芒「我已經特招到京城舞蹈學院了，我會在那里發(fā)光發(fā)熱，
也會擁有我自己的幸福的，你也要加油哦！」我看著林悅的樣子有點被感染到了，
也被她的話驚訝到了，好有魅力的一個女孩，但是我有點不明白她來找我說這些的原因。
林悅似乎看出我的疑惑，輕笑一聲："告白失敗了，總要給自己一個完美的句號，
明天我就要去京城了"她擺擺手走了，"高考加油。"我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