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平靜地過下去，但我低估了劉巧的無孔不入。
那個周六的下午，我剛從商場里出來，手里提著新買的幾本書和一件羊絨大衣。
冬天的陽光暖洋洋地灑在身上，我甚至有了一絲心情不錯的錯覺。
手機就在這時尖銳地響了起來。
我深吸了一口氣，按下了接聽鍵。
「方慧！」
電話一接通，劉巧那熟悉的、歇斯底里的尖叫聲就刺穿了我的耳膜，帶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暴怒。
「你好大的膽子！你現(xiàn)在長本事了是吧！翅膀硬了是吧！」
我把手機拿遠(yuǎn)了一點，平靜地問：「怎么了？」
「怎么了？你還有臉問我怎么了？！」
她的聲音因為憤怒而變得扭曲。
「你小姨都告訴我了！說你在學(xué)校傍上了一個老男人！」
「人家給你錢花，給你買新衣服，你就作踐自己！」
「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我怎么會生出你這么個不知廉恥的女兒！」
「我們老方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小姨？我腦海里閃過那個總是笑瞇瞇地打探我生活費的親戚。
原來如此。
我沒有說話，靜靜地聽著她在那頭咒罵。
那些詞匯不堪入耳，從「賤人」、「婊子」到「敗壞家風(fēng)」，仿佛我犯了什么十惡不赦的滔天大罪。
周圍路過的人向我投來好奇的目光，我握著手機，走到一個無人的角落，靠在冰冷的墻上。
胃里剛剛消化掉的食物，似乎又開始灼燒起來。
但我的心，卻是一片冰涼的死寂。
「……你對得起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嗎？??？！」
「我省吃儉用供你上大學(xué)，是讓你去干這種下三濫的事情嗎？」
「你怎么這么賤！為了點錢什么都肯干！你跟那些站街的有什么區(qū)別！」
她的罵聲終于有了一絲停頓，似乎在等我的懺悔和哭泣。
以往，只要她這樣聲色俱厲地指責(zé)我，我都會嚇得渾身發(fā)抖，只會一個勁地道歉。
但今天，我沒有。
我甚至輕輕地笑了一聲。
我的笑聲似乎徹底激怒了她，她拔高了音量，聲音尖得像要劃破天際。
「你還笑？你還有臉笑？方慧，我告訴你，你馬上跟那個老男人斷了！立刻！馬上！」
「然后滾回來給我跪下認(rèn)錯！否則我就當(dāng)沒你這個女兒！」
「跪下認(rèn)錯？」
我終于開口了，聲音很輕。
「為什么？」
「為什么？！你還敢問我為什么？因為你丟人現(xiàn)眼！因為你不要臉！」
「我丟了誰的臉？」
我慢慢地問：
「丟了你的臉嗎？」
「劉巧女士，我餓得面黃肌瘦，親戚問我怎么吃不飽飯的時候，你怎么不覺得丟臉？」
「你以我的名義跟親戚借錢，讓他們來找我要的時候，怎么沒覺得丟臉？」
電話那頭瞬間安靜了下去，我能聽到她粗重的呼吸聲。
我看著自己手里提著的購物袋，看著身上這件溫暖的大衣。
眼前又浮現(xiàn)出那碗滾燙的麻辣燙，它如何溫暖我空了太久的胃。
這份溫暖，是另一個男人給的。
不是她，不是我這個血緣上的母親。
「方慧……」
她的聲音里透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震驚，似乎不敢相信這是她那個逆來順受的女兒能說出的話。
「你不是想知道為什么嗎？」
我打斷了她，語氣平靜得像在陳述一個與我無關(guān)的事實。
「我告訴你為什么。」
「因為他請我吃了一碗麻辣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