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梅雨季的雨絲像揉碎的云絮,順著劉家大宅的青瓦蜿蜒而下,在滴水獸的嘴角凝成珠串。
雕花窗欞內(nèi),產(chǎn)婆喜滋滋地捧著襁褓跨出門檻:"恭喜老爺!是位粉雕玉琢的小娘子!
"劉正遠見乳娘懷里裹著天水碧錦緞的嬰兒,見她蜷著藕節(jié)似的小手,
眉心一點朱砂似的紅痣,粉唇微抿,睫毛投下細碎陰影,當真似從年畫里走出來的福娃娃。
他哈哈大笑,親手將和田玉鎖系在嬰兒頸間:"就叫依羽,小名福寶,我劉家的掌上明珠,
該當一輩子被福氣托著。"學說話時的福寶更是全家的開心果。剛會扶著繡墩走路的她,
總愛攥著奶娘的裙擺,奶聲奶氣地喊:"爹爹——抱!""娘親——糖!
"尾音像浸了蜜的絲線,纏得劉夫人笑著把她舉過頭頂,連素來嚴肅的賬房先生路過垂花門,
都悄悄往她兜里塞塊松子糖。等她再大些,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像只絨毛小鴨,
說話時甜甜的尾音能把柳絮都勾下來:"王嬤嬤,
廚房里的蓮子羹燉好了嗎~"這般軟糯的小福星,連帶著讓隔壁林家也沾了喜氣。
林夫人與福寶娘親自小同繡閣長大,抱著襁褓里的小福寶時,
便指著搖籃里皺巴巴的林硯笑道:"咱們兩家就定個娃娃親,讓這兩個小冤家做個伴兒,
也就相差一歲。"誰能想到,這隨口一說的玩笑,竟成了兩家長久的羈絆。
美好的時光總是容易一瞬即逝,眨眼間,福寶已經(jīng)三歲了。三歲的福寶是府里最鮮活的景致。
她總愛趿著繡著并蒂蓮的軟緞鞋,抱著綴滿珍珠的蝴蝶軟枕,
邁著小短腿在回廊里"噠噠"跑。福寶從小就生得可愛,圓溜溜的大眼睛像兩顆黑葡萄,
粉撲撲的小臉讓人看了就想捏一捏。某日午后,她晃著雙丫髻攔住端茶的丫鬟,
肉嘟嘟的臉頰蹭著對方裙擺:"好姐姐~廚房新蒸的桂花糖糕,給福寶留一塊好不好嘛?
"尾音拖著顫巍巍的甜意,像糯米團子裹著蜜漿。丫鬟被她圓溜溜的眼睛盯得心軟,
轉(zhuǎn)身便偷塞給她半塊還冒著熱氣的糕點,惹得小福寶踮著腳直拍手,
腮幫子鼓得像偷吃松子的小松鼠。林硯第一次見福寶時,她正被奶娘抱在膝頭。
四歲的小公子攥著新得的琉璃球,偏頭打量這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福寶突然伸出藕節(jié)似的小手,
肉乎乎的掌心蹭過他手背:"哥哥...球球..."奶聲奶氣的討要,
讓林硯鬼使神差地把琉璃球放進她手里,看著她眼睛彎成月牙,自己也跟著傻笑起來。
自此以后,劉家后花園的秋千架下,
總少不了兩個追逐的身影——小團子搖搖晃晃地追著少年跑,發(fā)間的絨花撲簌簌掉落,
驚起滿院紛飛的海棠。后來的某一天,福寶正抱著從丫鬟姐姐那里要來的糖糕啃得香甜,
前廳卻傳來孩童的爭執(zhí)聲。五歲的林硯攥著竹蜻蜓躲在屏風后,
漲紅著臉不肯松手:"這是我爹爹從京城帶回來的!"福寶舉著沾滿糖霜的小手追過來,
發(fā)間珊瑚墜子晃得叮當作響:"我要玩!我要玩嘛!"兩人爭搶間,
竹蜻蜓"啪嗒"斷成兩截,福寶"哇"地哭出聲,林硯急得直跺腳,連發(fā)髻上的玉冠都歪了。
這場鬧劇以林硯氣呼呼摔門而去、福寶含著丫鬟哄給的麥芽糖抽噎收場,
卻不知兩個小家伙的命運,早已像纏在斷竹蜻蜓上的絲線,越繞越緊。
雕花窗欞上的纏枝紋篩下碎金般的晨光,七歲的福寶蜷在海棠紅緞面美人榻上,
繡著金線蝴蝶的小襖隨著晃動的繡鞋輕輕起伏。她歪著腦袋咯咯直笑時,
兩顆缺角的乳牙漏著風,粉潤的唇瓣像偷蘸了糖霜的糯米團子,沾著晨起未擦凈的奶漬。
忽然骨碌翻身坐起,腕間銀鈴鐺撞出一串清響,驚得梁上燕子撲棱著翅膀掠過窗欞。
她仰頭時,圓溜溜的大眼睛像浸在晨露里的黑葡萄,睫毛撲閃間仿佛藏著星河,
粉撲撲的臉頰鼓成軟乎乎的糯米團,看得廊下掃地的丫鬟都忍不住停下手中的掃帚。
連老學究模樣的教書先生路過,都忍不住用戒尺輕輕點她鼻尖:"小團子又在偷懶?
""先生就會嚇唬人!福寶明明在背《千字文》呢!"她攥著絲絳晃到教書先生跟前,
奶聲奶氣地背誦起來,可剛念到"天地玄黃",圓溜溜的眼睛就被窗外掠過的白鴿勾了魂。
睫毛撲閃間,黑葡萄似的瞳孔跟著白鴿打轉(zhuǎn),肉乎乎的手指無意識揪著襖角,
把金線繡的蝶翼都揉出了褶皺。廊下傳來腳步聲時,
福寶正踮著腳扒在窗沿張望墨色衣擺掃過爬滿青苔的石階,林硯抱著書卷跨進月洞門,
發(fā)間玉冠在晨光里泛著溫潤的光。他瞥見榻上翹著小屁股的身影,
揚了揚手中描金食盒:"又在走神?今早特意讓廚房做了玫瑰松糕。"話音未落,
一團海棠紅就撲進懷里。福寶踩著繡鞋跑得跌跌撞撞,發(fā)間的絨花散落在青磚上,
像朵被風吹落的云。林硯慌忙丟開書卷去扶,卻被她趁機掀開食盒,
沾著糖霜的指尖捏起塊松糕就往嘴里塞,腮幫子瞬間鼓成偷藏松子的小松鼠:"唔!
還是阿硯哥哥最好啦!"玫瑰碎屑沾在她鼻尖,隨著咀嚼輕輕顫動。林硯鬼使神差地伸手,
指腹觸到那溫軟肌膚的剎那,后頸騰起一陣熱意。他別開臉咳了兩聲,耳尖紅得能滴出血來。
教書先生倚著朱紅廊柱,捋著胡須搖頭輕笑:"這對小冤家,日后怕是要把劉家宅子鬧翻嘍。
"晨光穿過葡萄架的縫隙,在青磚上投下銅錢大的光斑。福寶舉著吃剩的松糕渣追著白鴿跑,
繡鞋踏碎滿地光影。林硯抱著散落的書卷慢悠悠跟在后面,時不時伸手替她攔住撞來的廊柱。
當她被門檻絆得踉蹌時,他總能及時托住她的小臂,掌心傳來的溫度比春日暖陽還要熨帖。
此時,教書先生搖著折扇踱步到葡萄架下,忽然指著廊角斑駁的影壁:"福寶,
且看那'福'字。"小女娃立刻收了玩心,邁著小短腿跑過去,仰頭盯著墻上褪色的朱漆字,
嘴里還含糊不清地嘟囔著沒咽下去的松糕。林硯下意識跟在她身后,
衣擺不經(jīng)意掃過她的發(fā)梢,惹得她轉(zhuǎn)頭沖他吐了吐粉舌,眼睛彎成兩彎月牙。"左邊示字旁,
右邊一口田..."福寶用指尖在空中比劃,奶聲奶氣的講解突然頓住。
原來那只白鴿又撲棱棱飛回來,爪子正巧落在她翹起的發(fā)辮上。"呀!"她嚇得跌坐在地,
繡鞋甩出去半丈遠,眼里泛起淚花。林硯幾乎是瞬間沖過去,
卻在碰到她手腕的瞬間僵住——福寶的掌心不知何時沾了墨漬,在海棠紅襖上洇出小小的花。
"別哭別哭。"林硯解下腰間玉佩,用穗子輕輕擦她掌心,
"回頭讓繡娘在你襖子上補朵真的玫瑰。"他說話時溫熱的氣息拂過福寶耳畔,
驚得她像受驚的小鹿般跳開,卻又被裙擺絆倒,直直栽進他懷里。
兩人跌坐在青苔遍布的石階上,林硯下意識摟住她的腰,掌心隔著單薄的綢緞,
觸到她幼嫩的肌膚。"羞羞羞!"教書先生突然撫掌大笑,驚得滿院雀鳥紛飛。
福寶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趴在林硯胸口,慌忙爬起來時,發(fā)間的銀鈴鐺又"叮叮當當"響成一團。
她紅著臉撿起繡鞋,偷偷瞥了眼林硯,卻見他慢條斯理地整理著弄亂的衣襟,
耳尖的緋紅卻始終未褪。日頭漸漸升高,葡萄架下的光斑由銅錢大縮成針尖。
福寶攥著林硯衣角不肯松手,非要他陪自己去喂錦鯉。兩人蹲在九曲橋邊,
看她將掰碎的松糕撒進水里,驚起滿池漣漪。林硯望著她認真投喂的側(cè)臉,
忽然想起母親昨日的話:"等你及笄,便要娶福寶進門..."水面倒影里,
少年耳尖又泛起薄紅,驚得他慌忙將手中的松糕全撒進池里,驚起一片歡騰的水花。
福寶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逗得哈哈大笑,清脆的笑聲回蕩在庭院里。她伸手去推林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