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寒意徹底侵占了城市的脈絡(luò)。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壓著,像一塊吸飽了臟水的舊棉絮,沉甸甸地懸在明德中學(xué)上空。風(fēng)刮過光禿禿的梧桐枝椏,發(fā)出尖銳的嗚咽,卷起地上枯黃的敗葉,打著旋兒撞在冰冷的教學(xué)大樓墻壁上,簌簌作響。教室里,暖氣片烘烤出的干燥熱浪,與窗外透進(jìn)來的陰冷氣息交織,形成一種令人昏昏欲睡的沉悶。
莊棲昀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捏著一支筆,筆尖在攤開的英語課本邊緣無意識地戳刺著,留下一個個細(xì)小的、凹陷的墨點。窗外灰暗的天光映在她臉上,襯得膚色愈發(fā)蒼白,像蒙了一層薄霜的瓷器。講臺上,英語老師正情緒飽滿地朗讀著一篇關(guān)于“家庭溫暖”的課文,標(biāo)準(zhǔn)的英式發(fā)音抑揚頓挫,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裹著蜜糖的針尖,精準(zhǔn)地扎進(jìn)莊棲昀的神經(jīng)末梢。
“Home is where the heart is…”(家是心之所向…)老師的聲音帶著一種理所當(dāng)然的溫情。
莊棲昀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下彎了一下,一個冰冷而譏誚的弧度,快得無人察覺。家?心之所向?她只覺得胃里一陣翻攪,喉嚨發(fā)緊。昨晚的“劇目”再次在腦中回放:父親那只砸在母親肩胛骨上的拳頭,沉悶的撞擊聲;母親壓抑到極致的、從喉嚨深處擠出的破碎嗚咽,像瀕死的小獸;滿地狼藉的碎碗片,在昏黃的燈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還有父親那雙被酒精和暴戾燒得通紅的眼睛,像野獸般盯著她,嘶吼著讓她“滾回房間去”……那些聲音,那些畫面,帶著濃重的汗味、酒氣、血腥味和絕望的氣息,在干燥暖熱的教室里無聲地彌漫,幾乎讓她窒息。她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像一根被強行繃緊的弦,抵御著那無形的重壓。
下課鈴聲如同救贖。莊棲昀幾乎是立刻站起身,動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倉促。她需要逃離這令人窒息的、充滿虛偽溫情的空氣,逃離這狹窄擁擠的空間里投射過來的、有意無意的目光。她甚至沒有等宋錦夕,徑直朝著教室后門走去,只想找一個無人的角落,讓那在胸腔里瘋狂沖撞的冰冷和惡心平息下去。
“棲昀!等等!”宋錦夕的聲音在身后響起,帶著熟悉的關(guān)切,腳步急促地跟了上來,“你怎么了?臉色好差。”
莊棲昀腳步頓了一下,沒有回頭,只是低聲道:“沒事,有點悶,出去透口氣?!?/p>
“我陪你!”宋錦夕不由分說地挽住了她的胳膊。那溫?zé)岫錆M活力的觸感,像電流般瞬間穿透了莊棲昀冰涼的衣袖,讓她渾身一僵。一種本能的抗拒讓她幾乎想立刻甩開,但宋錦夕挽得更緊了,力道帶著不容置疑的暖意和擔(dān)憂。
“真的不用……”莊棲昀試圖掙脫,聲音干澀。
“哎呀,跟我客氣什么!”宋錦夕打斷她,圓圓的杏眼里滿是堅持,“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早上看你吃藥了……”她壓低了聲音,湊近莊棲昀耳邊,溫?zé)岬臍庀⒎鬟^耳廓,“那個周景赫,真是討厭死了!那天的事,想起來我就氣!別理他!”
莊棲昀的指尖在身側(cè)微微蜷縮了一下。宋錦夕的關(guān)切像滾燙的烙鐵,燙得她心口發(fā)疼,也讓她更加清晰地意識到自己靈魂深處那片無法示人的、污穢不堪的泥沼。她不再掙扎,任由宋錦夕挽著,沉默地穿過喧鬧的走廊。宋錦夕身上淡淡的橙子味洗發(fā)水氣息,此刻竟也成了一種讓她無所適從的負(fù)擔(dān)。她像一個被強行拖拽著、暴露在陽光下的穴居生物,每一寸皮膚都感到灼痛。
兩人剛走出教學(xué)樓后門,一股裹挾著枯葉碎屑的冷風(fēng)就迎面撲來,帶著深秋刺骨的寒意。宋錦夕打了個哆嗦,把莊棲昀的胳膊抱得更緊了些:“嘶,好冷!我們?nèi)バ『呁竿笟獍??那邊人少?!?/p>
莊棲昀沒有反對。此刻,只要能遠(yuǎn)離人群,哪里都一樣。她們沿著一條鋪著鵝卵石的小徑,走向位于學(xué)校西側(cè)的人工湖。湖面在鉛灰色天幕下顯得異常沉寂,像一塊巨大的、冰冷的墨玉。岸邊枯黃的蘆葦在風(fēng)中無力地?fù)u曳,發(fā)出沙啞的摩擦聲。空氣清冷,帶著水腥氣和泥土腐敗的氣息,反而比教室里那渾濁的暖意更讓莊棲昀覺得可以呼吸。
宋錦夕拉著她在湖邊一張冰冷的長椅上坐下。長椅的金屬扶手凍得刺骨。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了一小會兒,只有風(fēng)聲在耳邊呼嘯。
“棲昀,”宋錦夕的聲音放得很輕,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側(cè)頭看著好友過分蒼白的側(cè)臉,“你……昨晚是不是又……”她沒有說下去,但擔(dān)憂的目光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作為唯一知曉莊棲昀家庭冰山一角的人,宋錦夕太熟悉她這種被抽空了靈魂般的沉寂和眼底深處那揮之不去的疲憊與冰冷。她曾無意間撞見過莊棲昀手臂上被碎瓷片劃傷的舊痕,追問之下,也只得到對方輕描淡寫的一句“不小心摔的”。但宋錦夕知道不是。那份沉重,她無法分擔(dān),只能笨拙地陪伴。
莊棲昀的目光落在幽暗的湖面上,沒有焦距。她沉默了幾秒,才緩緩開口,聲音像被這寒風(fēng)凍透了,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習(xí)慣了?!?三個字,輕飄飄的,卻像沉重的鉛塊砸在兩人之間。
宋錦夕的心猛地一揪,鼻子發(fā)酸。她用力握緊了莊棲昀冰涼的手,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她:“棲昀,你……” 她搜腸刮肚想找些安慰的話,卻覺得任何語言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
就在這時,一陣刻意放輕、帶著猶豫的腳步聲從不遠(yuǎn)處的樹叢后傳來,伴隨著枯枝被踩斷的細(xì)微脆響。
莊棲昀和宋錦夕同時警覺地抬起頭。
樹叢后閃出的身影,讓兩人都怔了一下。是葉芷。她穿著那身單薄的舊外套,臉頰和鼻尖被冷風(fēng)吹得通紅,雙手緊緊攥著衣角,那雙標(biāo)志性的桃花眼里盛滿了驚惶和一種幾乎要溢出來的、濃烈的同情。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莊棲昀臉上,嘴唇微微顫抖著,似乎想說什么,卻又被巨大的情緒堵住了喉嚨。
莊棲昀的眼神瞬間冷了下去,像結(jié)冰的湖面。她幾乎是立刻明白了葉芷眼神的含義。一種被窺視、被剝光示眾的強烈羞恥感和憤怒,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繞住她的心臟,勒得她喘不過氣。她猛地抽回了被宋錦夕握著的手,動作快得像被烙鐵燙到。
“你在這里干什么?”宋錦夕也反應(yīng)了過來,語氣帶著明顯的不悅和警惕,站起身,擋在莊棲昀前面一點,像一只護崽的母雞。她不喜歡葉芷,從第一次見面就不喜歡。那張看似人畜無害的純潔臉蛋下,總讓她感覺藏著點什么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尤其是那次在洗手間隱約聞到的煙味……此刻葉芷眼中那過于濃烈的同情,更讓她覺得虛假和刺眼。
葉芷被宋錦夕不善的語氣嚇了一跳,身體瑟縮了一下,那雙桃花眼里迅速蒙上了一層水汽,顯得更加楚楚可憐。她用力地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細(xì)弱蚊蚋,卻清晰地傳了過來:“莊…莊棲昀同學(xué)……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往前挪了一小步,目光越過宋錦夕,依舊固執(zhí)地落在莊棲昀身上,眼神里充滿了真摯的憐憫和不安:“我…我昨天放學(xué)…走錯了路……路過你家那條巷子口的時候……我…我看見了……”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一種目睹了可怕秘密后的恐懼和顫抖,“你爸爸他……他怎么能那樣……打你媽媽……還…還那樣罵你……” 最后幾個字,帶著明顯的哭腔,眼淚終于控制不住地滾落下來,在她凍得通紅的臉頰上留下清晰的濕痕。
空氣仿佛瞬間凍結(jié)了。
宋錦夕倒抽一口冷氣,猛地轉(zhuǎn)頭看向莊棲昀,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和更深的擔(dān)憂。她沒想到葉芷竟然直接撞破了那個最不堪的場面!
莊棲昀依舊坐在冰冷的金屬長椅上,一動不動。寒風(fēng)吹亂了她額前的碎發(fā),拂過她毫無血色的臉頰。她緩緩抬起眼,看向幾步之外淚流滿面、渾身散發(fā)著同情氣息的葉芷。那目光,平靜得可怕,像兩潭深不見底的寒淵,里面沒有任何被戳破秘密的驚慌、羞憤,甚至沒有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的審視。
她看著葉芷臉上滾落的淚珠,看著那雙盛滿“感同身受”般痛苦的桃花眼,看著那因寒冷和激動而微微顫抖的單薄身體。這一切表演,在她眼中,清晰得如同被置于放大鏡下。那淚水是真的,那恐懼是真的,但那濃烈得幾乎要灼傷人的“同情”,卻像一層精心涂抹的油彩,掩蓋著某種更深、更令人不適的東西——一種攫取了她最不堪秘密后,帶著隱秘優(yōu)越感的窺探欲,一種試圖用廉價同情來拉近距離、甚至進(jìn)行情感綁架的企圖。
“所以呢?”莊棲昀開口了。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像冰棱碎裂的脆響,瞬間刺破了葉芷營造的悲情氛圍,“你看見了?!彼⑽⑼崃送犷^,嘴角勾起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沒有絲毫溫度,只有無盡的疏離和一種近乎殘忍的平靜,“然后呢?需要我感激你的同情嗎?葉芷同學(xué)?”
葉芷的哭泣戛然而止,臉上還掛著淚珠,表情卻徹底僵住了。她顯然沒料到莊棲昀會是這樣的反應(yīng)。預(yù)想中的崩潰、痛苦、脆弱,或者至少是難堪的沉默,一樣都沒有出現(xiàn)。眼前這個蒼白美麗的少女,像一座拒絕融化的冰山,用最平靜也最鋒利的姿態(tài),輕易戳破了她那層精心醞釀的“善意”泡沫,讓她精心準(zhǔn)備的安慰和靠近顯得如此自作多情和……可笑。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葉芷的臉頰瞬間由通紅轉(zhuǎn)為慘白,嘴唇哆嗦著,眼神慌亂地躲閃,“我只是…只是覺得…你太…太可憐了……” “可憐”兩個字一出口,她自己也似乎意識到不妥,聲音更低了,帶著一絲心虛。
“可憐?”莊棲昀輕輕地重復(fù)了一遍這個詞,仿佛在品味一個極其陌生的味道。她的目光依舊鎖在葉芷臉上,那審視的意味更加銳利,像手術(shù)刀般剖析著對方每一絲細(xì)微的表情變化,“收起你那泛濫的同情心吧,葉芷。這世上,誰又比誰真正干凈多少?”她的視線意有所指地掃過葉芷下意識藏進(jìn)外套口袋里的手——那里,曾掏出過廉價的煙盒和打火機。
葉芷的身體猛地一震,像被無形的鞭子抽打了一下,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她下意識地攥緊了口袋里的東西,仿佛那是什么燙手的烙鐵。莊棲昀那冰冷洞悉的目光,讓她感覺自己像個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所有隱秘的偽裝都被瞬間看穿。巨大的難堪和一種被反將一軍的羞憤涌上來,堵住了她的喉嚨。她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眼淚再次洶涌而出,這次帶著純粹的狼狽和恐慌。
“棲昀……”宋錦夕也被莊棲昀這過于直白、甚至有些冷酷的回應(yīng)驚住了。她雖然不喜歡葉芷,但也覺得這話太重了。
莊棲昀卻不再看葉芷。她緩緩站起身,動作帶著一種筋疲力盡后的遲緩,卻又異常堅定。冰冷的金屬長椅在她身后留下一片空寂。她甚至沒有再看宋錦夕一眼,只是對著灰暗的天空,輕輕呼出一口白氣,那氣息瞬間被寒風(fēng)吹散。
“錦夕,我有點累,先回教室了?!彼穆曇艋謴?fù)了之前的平靜,卻帶著一種無法忽視的疲憊。
“我陪你……”宋錦夕立刻說。
“不用?!鼻f棲昀打斷她,語氣溫和卻不容置疑,“讓我一個人待會兒。”她說完,轉(zhuǎn)身,沿著來時的鵝卵石小徑,獨自朝著教學(xué)樓的方向走去。背影在蕭瑟的秋景中顯得格外單薄,卻又像一柄孤絕的劍,拒絕著任何形式的靠近和所謂的“溫暖”。
宋錦夕看著好友決然離開的背影,又看了看僵在原地、哭得肩膀一聳一聳的葉芷,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她狠狠地瞪了葉芷一眼,語氣不善:“你滿意了?非要戳人痛處!裝什么好心!”說完,她不再理會葉芷,快步朝著莊棲昀的方向追去,心里又氣又急又心疼。
葉芷獨自站在冰冷的湖邊,寒風(fēng)像刀子一樣刮過她淚痕斑駁的臉頰。莊棲昀最后那句“誰又比誰真正干凈多少?”如同魔咒般在她耳邊回響。她看著自己攥緊口袋的手,指尖似乎還殘留著廉價煙草的氣味。一種巨大的羞恥感和被徹底看穿的恐懼,像冰冷的湖水般將她淹沒。她慢慢蹲下身,把臉埋進(jìn)膝蓋,壓抑的哭聲在空曠的湖邊顯得格外凄涼無助。只是這一次,那淚水里有多少是對莊棲昀的同情,又有多少是對自己處境的恐懼和絕望,連她自己都分不清了。
莊棲昀回到教室時,距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教室里人不多,稀稀落落地坐著幾個埋頭看書或低聲聊天的同學(xué)。她徑直走向自己的座位,腳步有些虛浮,像踩在云里。剛才湖邊那場對峙,耗盡了她的力氣,也讓她本就緊繃的神經(jīng)更加脆弱。她只想把自己埋進(jìn)座位里,隔絕一切。
然而,就在她快要走到座位時,斜后方那個熟悉的位置上,一道目光如同實質(zhì)般投了過來。
是周景赫。
他正戴著耳機,似乎在做題。但莊棲昀經(jīng)過他座位前的瞬間,他抬起了頭。沒有像往常那樣帶著溫和笑意的點頭示意,也沒有探究的審視。他的目光很沉,像凝滯的深潭水,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緒,直直地落在莊棲昀蒼白的臉上。那目光里有未消的疑慮,有被頂撞后的余慍,但似乎……還多了一絲極其細(xì)微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探究和……困惑?像在觀察一個無法解開的謎題。
莊棲昀的腳步?jīng)]有絲毫停頓。她沒有回避那道目光,反而迎了上去。她的眼神平靜無波,像兩片深秋結(jié)了薄冰的湖面,清晰地映出周景赫此刻的神情。那目光里沒有任何挑釁,也沒有憤怒,只有一種徹底的、冰冷的平靜和一種……洞悉?仿佛早已看穿了他溫和表象下所有的心思流轉(zhuǎn)——他的優(yōu)越感,他的掌控欲,他此刻因無法歸類她而產(chǎn)生的困惑。
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短暫相接。沒有火花,只有無聲的冰層碰撞。
周景赫被她這毫無波瀾、甚至帶著點俯視意味的平靜眼神刺了一下。他習(xí)慣了他人的注視、欣賞,甚至是小心翼翼的討好。何曾被一個女生用這種近乎“冷眼旁觀”的目光注視過?仿佛他所有的情緒波動,在她眼中都只是一場微不足道的表演。這種被剝離了所有偽飾、被置于對方審視之下的感覺,讓他感到一陣強烈的不適和失控。他下意識地移開了視線,指尖煩躁地扯了一下耳機線,發(fā)出一點細(xì)微的摩擦聲。那慣常掛在嘴角的溫和弧度徹底消失,下頜線微微繃緊。
莊棲昀收回目光,像拂去一粒塵埃般自然。她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動作從容。拿出課本,翻開。指尖冰涼,書頁的觸感粗糙而真實。她無視了斜后方那道再次投射過來、變得更加深沉復(fù)雜的目光,也屏蔽了宋錦夕隨后進(jìn)來、落在她身上充滿擔(dān)憂的視線。
她只是微微側(cè)過頭,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下,一只孤鳥正奮力地拍打著翅膀,逆著寒風(fēng),飛向鉛云深處那不知是否存在的光亮。冰冷的玻璃窗映出她模糊的側(cè)影,和那雙深不見底、仿佛已看盡紅塵萬丈、再無波瀾的眼眸??诖锏乃幤宽阎葌?cè)的肌膚,像一個沉默的烙印,提醒著她體內(nèi)那場永不停止的、冰冷的風(fēng)暴。
教室里漸漸坐滿了人,喧鬧聲重新匯聚。預(yù)備鈴刺耳地響起。物理老師夾著教案走了進(jìn)來。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日常的軌道。
只有莊棲昀自己知道,她靈魂深處那座冰山,在經(jīng)歷了窺視、偽善的同情和冰冷的審視后,變得更加堅硬,也更加寒冷。她端坐在那里,背脊挺直,像一株生長在極地冰原上的植物,不卑,不亢,以絕對的沉寂和冰冷的清醒,對抗著整個喧囂而虛偽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