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牢>沈易覺得林嶼的抑郁癥是矯情。>“你整天這副樣子給誰看?
”他總在爭吵后摔門而去。>林嶼默默吞下藥片,把“我好疼”的短信刪成空白。
>直到他在浴缸里割開手腕。>搶救室外,
沈易第一次看見林嶼的日記:>“今天他夸了別人做的湯,我煮的,他嫌苦倒掉了。
”>“藥好像失效了,可我不敢說,他會煩。”>“手腕的疤在癢,是不是快解脫了?
”>沈易跪著求醫(yī)生抽干自己的血。>可林嶼醒來后,只是空洞地望著天花板。>“沈易,
我連恨你的力氣都沒了。”---雨水像發(fā)了瘋,帶著要把整個城市砸穿的蠻力,
狂暴地抽打在冰冷的玻璃窗上。一片混沌的黑暗里,唯有這嘩啦啦的聲響,單調(diào)、固執(zhí),
填滿了空曠得令人窒息的房間。林嶼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每一步都輕飄飄的,
仿佛踩在松軟的棉花上,又像隨時會陷落進無底的深淵。沒有開燈,黑暗包裹著他,
反而帶來一種奇異的、溺水般的寧靜。浴室里彌漫著濕漉漉的水汽,
帶著沐浴露殘留的、一絲廉價的甜香。浴缸里的水龍頭沒有關(guān)緊,水珠帶著命懸一線的戰(zhàn)栗,
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已經(jīng)漫過邊緣的水面上,發(fā)出空洞的回響。水面平靜,
像一塊凝固的、幽暗的黑色玻璃。林嶼的目光落在洗漱臺上,那里躺著一把剃須刀片,
薄薄的,邊緣在從門縫滲進來的微弱光線里,閃著一線冰冷、銳利的光。
那光刺進他混沌的眼底。他伸出手,指尖觸碰到金屬的寒意,
那涼意順著指尖蛇一樣蜿蜒而上,直抵心臟深處那片早已麻木的凍土。沒有恐懼,沒有悲傷,
甚至沒有預(yù)想中的解脫感。只有一種巨大的、壓倒性的疲憊,
沉甸甸地壓在每一根神經(jīng)末梢上,重得讓他抬不起一根手指。
胸腔里像是被塞滿了浸透水的棉花,每一次呼吸都牽扯出沉悶的鈍痛,卻又空蕩得可怕,
仿佛整個靈魂都被掏空了,只剩下一個會呼吸的軀殼,在黑暗中機械地運作。他拿起刀片。
動作很慢,帶著一種近乎刻板的儀式感。冰涼的金屬貼上左手腕內(nèi)側(cè)的皮膚,
那里的肌膚蒼白、薄脆,底下淡青色的血管隱約可見。曾經(jīng),那里有過一些舊痕,淺淺的,
像褪色的、無人解讀的密碼。他微微用力。一絲尖銳的刺痛猛地刺穿了麻木的屏障,
尖銳地扎進大腦皮層。林嶼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隨即又放松下來。那痛感,
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小的漣漪,便迅速沉沒,
被更深更廣的、無邊無際的疲憊和虛無吞沒。他甚至感覺不到多少血涌出來的溫?zé)幔?/p>
只有一種液體滑過皮膚的黏膩觸感,緩慢地,持續(xù)地,匯入浴缸里冰涼的水中,
暈開一片逐漸加深的暗色。血絲像有生命的藤蔓,在水中妖異地、無聲地蔓延開來,
絲絲縷縷,纏繞著,擴散著,將那一小片水域染成一種驚心動魄的暗紅。那顏色,
是這死寂世界里唯一的、詭異的動態(tài)。林嶼看著,眼神空洞,沒有聚焦點,
仿佛在看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身體里的力氣,正隨著那些蜿蜒的血絲,
一點點被抽離,帶走。沉重的眼皮不受控制地往下墜,意識如同退潮的海水,
迅速地向黑暗的深處滑落。好累啊……真的……好累……鑰匙插進鎖孔,
金屬碰撞的脆響在寂靜的樓道里顯得格外突兀。緊接著是鑰匙轉(zhuǎn)動時生澀的摩擦聲,
然后“咔噠”一聲輕響,厚重的防盜門被粗暴地推開。
沈易帶著一身室外的濕冷氣息和淡淡的酒氣卷了進來。他煩躁地甩掉腳上沾滿泥水的皮鞋,
昂貴的皮鞋歪歪扭扭地倒在玄關(guān)冰冷的地磚上,像被隨意丟棄的垃圾??蛷d里一片漆黑,
只有窗外城市模糊的光暈透進來一點,勾勒出家具沉默而巨大的輪廓。他皺著眉,
習(xí)慣性地伸手去按墻壁上的開關(guān)?!芭距??!表敓魶]有亮。
沈易的手指在開關(guān)上又用力按了幾下,只有空洞的“咔噠”聲回應(yīng)他。
他低聲咒罵了一句:“媽的,搞什么鬼?”停電了?
還是那個整天陰魂不散、只會添堵的家伙又把電閘搞壞了?一股無名火“騰”地竄了上來,
燒灼著他被酒精浸泡過的神經(jīng)?!傲謳Z!”他提高聲音,語氣里充滿了顯而易見的不耐煩,
像在呼喚一個故意躲起來惹麻煩的仆人,“死哪兒去了?燈怎么不亮?
”黑暗的房子里只有他自己的呼吸聲,粗重而帶著酒后的渾濁。沒人回應(yīng)。
一股更深的煩躁攫住了他。又是這樣!永遠是這樣!像一潭死水,
無論你怎么用力砸石頭進去,也激不起半點像樣的回應(yīng)。他煩躁地扯了扯勒得有些緊的領(lǐng)帶,
帶著壓抑的怒氣,腳步沉沉地走向唯一透出點微光的浴室方向。
那點光是從門縫底下滲出來的,昏黃、微弱,像垂死之人最后的喘息。浴室的門虛掩著,
沒有關(guān)緊。沈易帶著一身戾氣,想也沒想,伸手猛地一推——門撞在墻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濃郁的血腥味混雜著水汽和沐浴露的甜膩氣味,如同一個巨大的、濕熱的拳頭,
狠狠地迎面砸來,瞬間灌滿了他的鼻腔,直沖大腦!那味道粘稠得令人作嘔。
沈易的動作猛地僵住,所有的不耐煩和酒意被這突如其來的、濃烈到恐怖的氣息瞬間驅(qū)散。
他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幾乎要沖破肋骨跳出來。他睜大眼睛,
瞳孔在昏黃的光線下急劇收縮。目光越過門框,落向浴缸——暗紅色的水,
像打翻的、粘稠的顏料,幾乎鋪滿了整個浴缸底部,還在緩緩地向邊緣蔓延。
水面漂浮著幾縷尚未完全暈開的血絲,妖異而猙獰。
而林嶼就浸在那片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暗紅之中。他歪著頭,臉頰毫無血色,
緊貼著冰涼的浴缸邊緣,濕透的黑發(fā)凌亂地貼在蒼白的額角。他的左手無力地垂在浴缸外,
手腕內(nèi)側(cè),一道刺目驚心的傷口猙獰地咧開著,邊緣的皮肉翻卷,像一張無聲嘲笑的嘴。
暗紅色的液體正從那道可怕的豁口里,緩慢而持續(xù)地涌出,沿著蒼白的手臂,
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濕漉漉的地磚上,積起一小灘不斷擴大的、觸目驚心的血洼。
時間仿佛凝固了。沈易腦子里“嗡”的一聲巨響,
所有的思維、所有的感官都在那一刻被徹底炸碎,只剩下眼前這片不斷蔓延的血紅,
和那垂落手臂上刺目的傷口。血液似乎瞬間從頭頂褪去,又在下一秒瘋狂地涌回四肢百骸,
帶來一陣冰冷的麻痹和灼熱的刺痛。“林嶼——?。?!
”一聲變了調(diào)的、撕裂般的吼叫猛地從沈易喉嚨深處爆發(fā)出來,
帶著一種他自己都從未聽過的、瀕臨崩潰的恐懼和絕望。
那聲音尖銳地劃破了浴室里令人窒息的寂靜,
也像是把他自己從僵硬的軀殼里硬生生拽了出來。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了過去,
膝蓋重重地磕在冰冷堅硬的地磚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冰冷的恐懼像無數(shù)細密的針,瞬間刺穿了他全身的神經(jīng)。他伸出劇烈顫抖的手,
想要去碰林嶼,想要堵住那個源源不斷涌出生命之泉的可怖傷口,
卻又在即將觸碰到那冰冷皮膚的瞬間,像被烙鐵燙到一樣猛地縮了回來。他怕!
怕自己一個笨拙的動作,反而會加速那生命的流逝!“林嶼!林嶼!你他媽醒醒!看著我!
你他媽看著我!”沈易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語無倫次地嘶吼著,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破碎的肺腑里硬擠出來的,帶著血沫的腥氣。
他手忙腳亂地摸索著自己的口袋,手機!手機在哪里?!他像一頭陷入絕境的困獸,
瘋狂地在身上拍打摸索,終于摸到了那個冰涼的金屬塊。
沾了水的手指在光滑的屏幕上徒勞地滑動了好幾次,才哆哆嗦嗦地解鎖,
按下了那個早已刻在骨子里的急救號碼?!拔??!120嗎?!快!快來人!
地址是……”他對著手機嘶吼,聲音扭曲變形,報地址時幾次咬到自己的舌頭,
濃重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彌漫開。他一邊吼著,一邊再次撲向浴缸,
用盡全身力氣撕扯下自己昂貴襯衫的袖子,那布料撕裂的聲音在死寂的浴室里顯得格外刺耳。
他試圖用那截布料去緊緊捆扎住林嶼手腕上方,動作粗暴而慌亂,
布料很快被涌出的鮮血浸透,變得滑膩沉重,暗紅的顏色迅速在淺色布料上洇開一大片。
“別睡!林嶼!我求你了!別睡!聽見沒有!你他媽不能睡!
”沈易用沾滿鮮血的手死死抓住林嶼完好的那只肩膀,用力地搖晃,
仿佛想用暴力把那正在飄散的生命力搖晃回來。林嶼的頭隨著他的動作無力地擺動了一下,
濕冷的發(fā)絲貼在沈易的手臂上,像毒蛇冰冷的信子。那張臉白得像紙,嘴唇是失血的灰紫色,
眼睛緊閉著,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兩片死寂的陰影。無論沈易如何嘶吼、如何搖晃,
他都毫無反應(yīng),像一具精致而冰冷的瓷偶。沈易的動作猛地僵住。
一種前所未有的、滅頂?shù)目謶志鹱×怂K拖骂^,看著自己染滿鮮血的雙手,
那刺目的紅色像燒紅的烙鐵,燙得他靈魂都在顫抖。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這個人,
這個一直被他視為麻煩、累贅、情緒黑洞的人,此刻的生命正如同指間的流沙,
在他眼前飛速地消逝。而他,似乎就是那個親手把沙子倒掉的人。
“不…不……”破碎的嗚咽終于沖破了喉嚨的封鎖,沈易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頭,
高大的身軀佝僂下來,額頭重重地抵在冰冷濕滑的浴缸邊緣,肩膀無法抑制地劇烈抖動起來。
滾燙的液體洶涌地沖出眼眶,混著臉上的水漬和血污,狼狽地滾落,砸在浴缸冰冷的瓷壁上,
也砸在林嶼毫無知覺的蒼白手臂上。“救護車…快點…快點來啊……”他語無倫次地重復(fù)著,
像念著唯一能抓住的救命咒語,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
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胸腔里擂著絕望的鼓點。時間從未如此漫長而殘忍,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難熬。不知過了多久,遙遠得如同隔世,
終于有尖銳急促的鳴笛聲撕破了雨夜的死寂,由遠及近,越來越響,最終在樓下刺耳地停住。
雜亂的腳步聲和呼喝聲如同天籟般響起?!斑@里!在這里!”沈易猛地抬起頭,
朝著門外爆發(fā)出嘶啞的狂吼,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雪白的、刺眼的光。
消毒水濃烈到嗆人的氣味。冰冷金屬器械碰撞發(fā)出的、令人心悸的脆響。
還有無數(shù)穿著白大褂、藍綠色手術(shù)服的身影在眼前晃動、奔跑、急促地交談。
各種儀器的指示燈在視野邊緣瘋狂地閃爍著紅光綠光,發(fā)出單調(diào)而急促的“嘀嘀”聲,
像死神的秒表在無情地倒計時。沈易像個被抽掉了提線的木偶,背靠著搶救室外冰涼的墻壁,
身體不受控制地向下滑。他最終跌坐在冰冷刺骨的地磚上,蜷縮起來,頭深深地埋在臂彎里。
昂貴的西裝褲沾上了地磚上的水漬和之前蹭到的、早已干涸發(fā)黑的血跡,污濁不堪,
他卻渾然不覺。身體篩糠般抖個不停,不是因為冷,而是從骨髓深處滲透出來的恐懼和寒意。
林嶼被推進去時那張慘白得如同石膏面具的臉,
以及手腕上那道深可見骨、皮肉翻卷的猙獰傷口,像烙印一樣死死刻在他的視網(wǎng)膜上,
一遍遍灼燒著他的神經(jīng)。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的味道,
讓他胃里翻江倒海。他緊緊攥著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軟肉里,
試圖用這種尖銳的疼痛來壓制住那幾乎要將他撕裂的恐慌,
可那點微弱的痛感在巨大的恐懼面前,渺小得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凹覍伲?/p>
誰是林嶼的家屬?”一個穿著手術(shù)服、戴著藍色口罩的醫(yī)生快步走出來,
聲音透過口罩顯得有些沉悶。沈易像是被電流擊中,猛地抬起頭,
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醫(yī)生,幾乎是手腳并用地從地上爬起來,踉蹌著撲過去:“我!
我是!他怎么樣?醫(yī)生!他怎么樣?!”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醫(yī)生快速掃了他一眼,
目光在他染血的襯衫和失魂落魄的臉上停留了一瞬,語速飛快:“失血過多,情況非常危急,
血壓很低!需要緊急輸血!但他的血型是Rh陰性AB型,熊貓血!我們血庫庫存告急!
正在緊急從其他醫(yī)院調(diào),但需要時間!現(xiàn)在必須立刻找到匹配的血源!你們家屬或者朋友,
有沒有人是這個血型?!”Rh陰性AB型?熊貓血?!這幾個字像一道道驚雷,
連續(xù)不斷地劈在沈易的頭頂,將他殘存的最后一絲僥幸劈得粉碎!他眼前猛地一黑,
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wěn)。熊貓血!稀有的熊貓血!他只知道林嶼身體不好,情緒低落,
卻連他是什么血型都從未關(guān)心過!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徹底淹沒,
滅頂?shù)闹舷⒏芯鹱×怂暮韲?。他張著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只有粗重而破碎的喘息從喉嚨深處擠壓出來。他猛地抓住醫(yī)生的胳膊,
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出死白色:“醫(yī)生!抽我的!抽我的血!
多少都行!只要能救他!抽干都行!”他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和急切而扭曲變形,
帶著哭腔,近乎癲狂。醫(yī)生被他抓得眉頭一皺,試圖掙脫,語氣帶著職業(yè)性的冷靜:“先生,
冷靜!血型不匹配,輸進去會要命的!不是抽多少的問題!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是找到匹配的血源!
立刻聯(lián)系所有可能的人!快!”抽干都不行?血型不匹配?沈易的手無力地松開了,
整個人像被瞬間抽空了所有的力氣,踉蹌著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
他茫然地看著醫(yī)生,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最后一點光芒也熄滅了,
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死寂的黑暗。找不到匹配的血源?需要時間?可林嶼就在里面!
他的血正在流干!他等不起!巨大的、滅頂?shù)慕^望如同冰冷的鐵鉗,死死扼住了他的心臟,
碾碎了他最后一絲理智。他猛地雙膝一軟,“咚”的一聲,
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堅硬的地磚上。那聲音在空曠的走廊里顯得格外沉重?!搬t(yī)生!
求求你了!求求你想想辦法!救救他!我不能沒有他!求求你了!”沈易的聲音徹底崩潰了,
嘶啞的哭喊在走廊里回蕩,帶著一種撕心裂肺的絕望。他不管不顧地朝著醫(yī)生磕頭,
額頭重重地撞擊著冰冷的地磚,發(fā)出沉悶的“咚咚”聲,一下,又一下。“抽我的血!
我不怕!只要能救他!把我的命給他!求求你了!求求你們救救他!
”淚水混合著額頭滲出的血絲,狼狽地淌過他扭曲的臉。
醫(yī)生看著這個跪在地上、額頭紅腫流血、狀若瘋癲的男人,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
有職業(yè)性的無奈,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他嘆了口氣,聲音放緩了些,
卻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緊迫:“先生,你冷靜點!這樣幫不上忙!立刻聯(lián)系所有認識的人!
特別是他的直系親屬!快!時間就是生命!”說完,他不再耽擱,
轉(zhuǎn)身快步重新沖進了那扇象征著生死界限的厚重搶救室大門。門在沈易眼前無情地合攏,
將他隔絕在外,也將林嶼最后的生機隔絕在那片刺目的白光和冰冷的儀器后面。
沈易跪在冰冷的地上,額頭抵著同樣冰冷的地磚,
身體因為劇烈的情緒沖擊而無法控制地痙攣著。聯(lián)系誰?林嶼的父母早已離世多年,
唯一的姐姐遠在異國他鄉(xiāng)……他能聯(lián)系誰?巨大的無力感和絕望像沉重的枷鎖,
將他牢牢釘死在這片絕望的泥沼里。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在這個世界上,
林嶼早已是孤身一人。而自己,這個本應(yīng)是他最親密的人,卻在他最需要的時候,
將他徹底推入了深淵?!傲謳Z……對不起……對不起……”破碎的嗚咽從喉嚨深處溢出,
沈易蜷縮在搶救室外冰冷的地上,像一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孤兒。
他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冰冷的門,仿佛要用目光穿透它,
看到里面那個正在生死邊緣掙扎的人。他多希望自己能代替林嶼躺在里面,
承受那冰冷的刀鋒和無邊的痛苦。時間在死寂的煎熬中一分一秒地爬行,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沈易像一尊失去靈魂的石像,
背靠著冰冷的墻壁癱坐在搶救室外的長椅上。昂貴的西裝外套皺巴巴地搭在椅背上,
沾著暗紅的血漬和地磚的灰塵。他雙手插進凌亂的黑發(fā)里,用力地揪扯著,
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將那些混亂的思緒連同頭皮一起撕扯下來。
布滿血絲的雙眼空洞地瞪著對面同樣冰冷的白墻,瞳孔渙散,失去了焦點。
臉上干涸的淚痕和之前額頭磕碰留下的血痕混合在一起,污濁而狼狽?!傲謳Z家屬?
”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醫(yī)生從搶救室出來,
手里拿著一個硬殼的藍色文件夾,神色凝重。沈易如同被驚醒的困獸,猛地彈跳起來,
動作太急,眼前一陣發(fā)黑,身體晃了晃才勉強站穩(wěn)。他一步?jīng)_到醫(yī)生面前,
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醫(yī)生!他怎么樣?救過來了嗎????
”每一個字都帶著瀕臨崩潰的顫抖,眼神死死鎖住醫(yī)生的嘴唇,
仿佛那里即將宣判的是他的生死。醫(yī)生推了推眼鏡,語氣是職業(yè)性的平穩(wěn),
但眼神深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命暫時保住了。失血性休克,
生命體征總算暫時穩(wěn)定下來。但是……”他頓了頓,看了一眼沈易瞬間慘白的臉,
“他身體基礎(chǔ)非常差,極度營養(yǎng)不良,嚴重貧血,電解質(zhì)紊亂……這些都在加重他的危險。
特別是他的精神狀態(tài)……”醫(yī)生的話像冰錐,一下下鑿在沈易的心上。
“營養(yǎng)不良”、“嚴重貧血”……這些詞像鞭子抽打著他的神經(jīng)。他怎么會不知道?
他無數(shù)次看到林嶼對著滿桌的飯菜毫無食欲,或者只動幾筷子就放下,
自己卻總是用一句冰冷的“愛吃不吃”堵回去,然后煩躁地摔門而去,留下滿桌的冷羹殘炙。
他以為那只是林嶼的矯情和別扭,是故意做給他看的!“他……他還有抑郁癥,
很嚴重……”沈易的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艱難地從喉嚨里擠出來,帶著沉重的負罪感。
醫(yī)生點了點頭,眼神銳利地看了他一眼:“是。非常嚴重。而且從體征和初步檢查來看,
他長期服用抗抑郁藥物,但效果似乎……很不理想。他手腕上,不止一道傷口。
”醫(yī)生的語氣加重了,“舊的痕跡很多,深淺不一。這絕不是第一次,也絕不是沖動行為。
”轟!醫(yī)生的話如同最后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沈易早已不堪重負的心防上。不止一道傷口?
舊的痕跡很多?長期服藥效果不理想?這絕不是第一次?每一個字都像一把燒紅的刀子,
狠狠捅進沈易的心臟,然后殘忍地攪動。他眼前發(fā)黑,身體晃了晃,幾乎站立不住,
只能狼狽地伸手扶住冰冷的墻壁,指甲深深摳進墻皮里。
那些被他刻意忽視、或者粗暴定義為“矯情”、“鬧脾氣”、“博取關(guān)注”的畫面,
此刻如同最殘酷的慢鏡頭,
回放——爭吵后林嶼獨自坐在黑暗客廳里無聲滑落的淚水;餐桌上他小心翼翼推過來的湯碗,
被自己嫌棄“一股藥味”而隨手倒掉時,對方眼中瞬間熄滅的光;還有無數(shù)次,
他看到林嶼手腕上可疑的、淺淺的白色痕跡,卻從未深究,
只當(dāng)是磕碰……原來那些都是求救的信號!是無聲的吶喊!而他做了什么?
他用冷漠、用指責(zé)、用摔門而去,一次又一次,將那個已經(jīng)站在懸崖邊的人,推得更深!
巨大的悔恨如同海嘯般席卷而來,瞬間將他吞噬。
他喉嚨里發(fā)出痛苦的、如同野獸瀕死般的嗬嗬聲,身體沿著冰冷的墻壁緩緩滑落,
最終頹然地跪倒在地。這一次,不是因為哀求,
而是被那沉重到足以壓垮靈魂的罪孽徹底壓垮了脊梁。“他需要轉(zhuǎn)入重癥監(jiān)護室密切觀察,
度過危險期。另外……”醫(yī)生看著沈易失魂落魄的樣子,嘆了口氣,
將手里的藍色文件夾遞了過去,“這是在搶救過程中,從他外套內(nèi)袋里掉出來的。
我想……你或許應(yīng)該看看?!蹦鞘且槐竞芷胀ǖ摹驼拼笮〉能浧すP記本,
封面是深沉的墨藍色,邊角已經(jīng)被摩挲得有些卷曲發(fā)白,浸染上了幾滴刺目的、暗紅的血漬。
沈易顫抖著,沾滿血污和灰塵的手伸出又縮回,仿佛那本小小的筆記本是燒紅的烙鐵。最終,
他用盡全身力氣,才用指尖觸碰到了那冰涼的、帶著血漬的封面。醫(yī)生沒有再說什么,
轉(zhuǎn)身離開了。空曠冰冷的走廊里,只剩下沈易一個人,像被遺棄在孤島上的囚徒。
他背靠著墻壁癱坐著,雙腿無力地伸展著,
目光死死地盯著膝蓋上那本小小的、沉重的筆記本。那上面沾染的暗紅血跡,
像林嶼無聲的控訴,灼痛了他的眼睛。過了仿佛一個世紀那么久,他才用劇烈顫抖的手指,
艱難地、一點點地翻開了那堅硬的封面。映入眼簾的字跡,清秀卻極其無力,
筆畫常常中途虛浮斷開,像寫字的人隨時會耗盡最后一絲力氣。
每一個字都歪歪扭扭地趴在橫線上,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和掙扎。
沈易的呼吸瞬間停滯了。**“4月13日,雨。****骨頭縫里都在疼。藥吃完了,
新開的這種好苦。沈易今天又皺眉了,說我身上有股藥味,離我遠點。我把窗戶開了很久,
風(fēng)很冷,但好像吹不散。他晚上沒回來吃飯,我煮了湯,熱了三次?!?***“5月2日,
陰。****昨天他夸了隔壁組新來的小陳做的湯好喝。我學(xué)著做了,放了他喜歡的蘑菇。
他喝了一口,皺著眉說苦,倒了。其實……是我忘了嘗味道,把藥粉當(dāng)調(diào)味粉放進去了。
不敢說,說了他會更煩?!?***“5月20日,晴(?)。****外面太陽很大,
照在身上一點溫度都沒有。手又開始抖了,杯子拿不穩(wěn)。醫(yī)生問藥效,我說還好。
其實一點用都沒有了,像石頭沉進深海里,一點浪花都激不起。但不敢換藥,怕他說我麻煩,
怕他又摔門?!?***“6月10日,悶熱。****又吵了。
他說我整天這副死樣子給誰看?像一灘爛泥。他說得對。我就是一灘爛泥,扶不上墻。
他摔門走了,聲音好大。我坐在地板上,坐了好久。手腕那里,舊疤的地方,很癢。
像有小蟲子在爬。是不是……快解脫了?癢比疼好忍?!?***“6月18日,雨。
****短信寫了刪,刪了寫?!蛞?,我好疼?!?最后只剩下空白。他不需要知道。
知道了,也只是負擔(dān)。我本身就是個錯誤的存在,一個巨大的、惹人厭的負擔(dān)。
連呼吸都是錯的?!?***“今天(沒有日期)。****天好黑。雨聲好吵。
身體里好像有個洞,一直在漏風(fēng),什么都填不滿。藥瓶空了。也好。太累了。就這樣吧。
希望他……以后能輕松點。”**最后那幾行字,凌亂得幾乎難以辨認,筆畫虛浮顫抖,
好幾次劃破了薄薄的紙張,仿佛用盡了書寫者生命中最后的力氣。沈易一個字一個字地讀著,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他的眼球,穿透顱骨,直刺靈魂深處!
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又在下一秒瘋狂地逆流沖上頭頂,帶來一陣眩暈和耳鳴。
那些被他輕蔑地斥為“矯情”、“無病呻吟”的瞬間,那些被他粗暴忽略的細節(jié),
那些被他視為負擔(dān)和麻煩的情緒……此刻,都在這歪歪扭扭的字跡里,
化作了最鋒利、最殘酷的審判!原來那碗被倒掉的湯,是他忍著病痛和藥物副作用,
笨拙而用心煮的!原來他身上揮之不去的藥味,是因為藥已經(jīng)失效,痛苦深入骨髓!
原來他每一次的沉默和退縮,不是冷漠,而是在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去“不添麻煩”!
原來那些舊疤,那些“癢”,都是無聲的絕望累積成的死亡倒計時!
而自己……自己都做了什么?!“我本身就是個錯誤的存在,一個巨大的、惹人厭的負擔(dān)。
連呼吸都是錯的。”這句話像淬了劇毒的匕首,狠狠捅進了沈易的心臟最深處,
然后殘忍地旋轉(zhuǎn)!他猛地弓起身,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如同破風(fēng)箱般的抽氣聲,
卻連一聲完整的哭嚎都發(fā)不出來。巨大的痛苦和悔恨像兩只無形的巨手,
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撕扯著他的五臟六腑。胃里一陣劇烈的翻攪,他猛地捂住嘴,
卻無法抑制那股洶涌而上的惡心感?!皣I——!”他狼狽地側(cè)身,
對著冰冷骯臟的地磚劇烈地干嘔起來。胃里空空如也,
只有酸澀苦辣的膽汁灼燒著食道和喉嚨,帶來火辣辣的痛楚。
身體因為劇烈的痙攣而不停地顫抖,冷汗瞬間浸透了襯衫的后背,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
眼淚和鼻涕不受控制地洶涌而出,混合著嘴角的涎水和膽汁的污跡,糊滿了他的臉。
他像個被徹底打碎又胡亂拼湊起來的破布娃娃,蜷縮在搶救室外冰冷的地上,
被那本小小的日記徹底擊潰,撕扯得面目全非。
那些他曾經(jīng)脫口而出的、自以為是的冰冷話語——“你整天這副樣子給誰看?
”、“別在這裝可憐!”、“我他媽欠你的?!”——此刻化作了最惡毒的詛咒,
千倍萬倍地回響在他自己的耳邊,像無數(shù)根鞭子,狠狠抽打在他早已血肉模糊的靈魂上。
他死死攥著那本染血的日記本,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發(fā)出咯咯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