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廬三日,閑得林石骨頭縫里都快長草了。
李世民派來的新宮人倒是伶俐本分,手腳麻利,將府邸打理得井井有條。
擴建的旨意也下來了,將作監(jiān)的官員誠惶誠恐地來請示規(guī)劃,林石大手一揮讓他們看著辦,只要給小南留夠撒歡的地兒就行——前提是它回來時別把新房子又踩塌了。
但舒適歸舒適,新鮮勁一過,這深宅大院就成了精致的鳥籠。
沒有方舟世界的危機四伏,沒有馴服新龍的刺激,連找只渡渡鳥欺負一下都成了奢望。
林石感覺自己快被這“位同三公”的安逸生活腌入味了。
“不行!再待下去老子要長蘑菇了!”林石從鋪著厚厚茵褥的躺椅上一躍而起,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
目光掃過庭院角落,影鬃如同凝固的黑色雕塑,安靜地趴伏在陰影里,只有那雙熔金的豎瞳在昏暗中幽幽閃爍,警惕地掃視著四周,仿佛能洞穿院墻外所有不懷好意的目光。
“伙計,悶不悶?”林石走過去,拍了拍影鬃冰冷堅硬的頭骨。
影鬃抬起頭,喉嚨里發(fā)出低沉溫順的咕嚕聲,用布滿濃密黑鬃的腦袋蹭了蹭他的手心,熔金的瞳孔里映出林石的臉。
“走!帶你出去溜溜!咱也見識見識這大唐長安的繁華!”林石眼睛一亮,翻身就跨上了影鬃寬闊強健的脊背。
影鬃的體型比小南小太多,肩高不過4米,騎乘起來反而更加靈活舒適,尤其是它那濃密如同燃燒黑焰般的鬃毛,坐上去有種奇特的緩沖感。
影鬃低吼一聲,四足無聲地站起,龐大的身軀在庭院中投下極具壓迫感的陰影。
周圍的宮人們瞬間屏息,下意識地后退幾步,敬畏地看著這頭來自深淵的守護者。
“開門!本神使要出門遛彎兒!”林石意氣風發(fā)地一揮手。
沉重的府門緩緩打開。門外值守的玄甲軍衛(wèi)士看到騎在影鬃背上的林石,瞳孔驟縮,下意識地握緊了長戟,身體繃緊如弓。
影鬃熔金的豎瞳掃過他們,冰冷的威壓讓這些百戰(zhàn)悍卒都感到一陣心悸。
“放輕松,兄弟們,我就帶它出來透透氣,不咬人……呃,一般情況下?!?/p>
林石咧嘴一笑,拍了拍影鬃的脖頸,“走了伙計,穩(wěn)著點!”
影鬃邁動步伐,動作輕盈得如同鬼魅,厚厚的肉墊踏在青石板上,竟幾乎不發(fā)出聲音。
唯有那身濃密的黑色鬃毛在微風中拂動,絲絲縷縷的黑色霧氣蒸騰繚繞,讓它如同行走在現實與暗影的夾縫之中。
一人一“獸”,就這樣大搖大擺地走上了長安街頭。
效果是炸裂的。
原本熙熙攘攘、人聲鼎沸的朱雀大街,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滾油鍋!
“媽呀!妖怪!”
“影……影獸!是那個隔墻看一眼就能嚇死人的影獸!”
“神使!是神使大人!”
“快跑啊——!”
驚恐的尖叫瞬間炸開!人群如同退潮般向街道兩側瘋狂擁擠推搡,攤位被掀翻,貨物散落一地,孩童的哭喊、大人的驚呼、杯盤碎裂聲交織成一片混亂的海洋。
所有人都拼命地遠離道路中央,恨不得貼到墻里去。整條寬闊的朱雀大街,硬生生在幾個呼吸間被清空,只剩下林石騎著影鬃,在空蕩蕩的街道中央慢悠悠地前行。
影鬃對周圍螻蟻般的驚恐毫不在意,它巨大的熔金豎瞳帶著一絲新奇和審視,掃視著兩旁風格迥異的唐代建筑。
林石則饒有興致地東張西望,對造成的混亂毫無自覺,反而覺得這“凈街”效果挺省事。
“嘖,古代人膽子真小?!?/p>
林石嘟囔著,驅使影鬃拐進了更加繁華、商鋪林立的東市。
這里胡商眾多,香料、珠寶、皮毛、奇珍異寶琳瑯滿目,空氣中混雜著各種奇異的氣味。
影鬃似乎對一家胡商店鋪門口懸掛的某種風干香料產生了興趣,巨大的頭顱湊近嗅了嗅。
那濃郁的異域氣息讓它打了個響鼻,噴出一小團帶著硫磺味的黑霧。
“噗通!”店鋪里正唾沫橫飛向客人推銷的胡商老板,隔著窗戶看到近在咫尺的猙獰獸首和那熔金豎瞳,白眼一翻,直接嚇暈了過去??腿艘布饨兄B滾爬爬地逃了。
“哎哎!老板!老板你醒醒!我就看看,不買!……算了,這個給你當補償!”林石無奈地搖搖頭,從懷里(空間背包)摸出一小塊方舟的燧石(引火粉),隨手丟進窗戶,精準地落在昏迷的胡商身邊。那燧石閃爍著奇異的暗紅光澤,一看就不是凡品。
影鬃繼續(xù)前行,所過之處,雞飛狗跳,萬人空巷。林石也漸漸覺得無趣,這哪是逛街,簡直是自帶清場特效的災難現場。
“找個地方歇歇腳吧?!绷质牧伺挠白椎牟鳖i,目光掃過街邊。一家裝潢頗為氣派、門口停著不少華麗馬車的三層酒樓映入眼簾,門口匾額上書“醉仙樓”。酒香混合著菜肴的香氣隱隱飄出。
“就這兒了!”林石驅使影鬃走到醉仙樓門前。門前拴著的幾匹神駿異常的高頭大馬,在影鬃靠近的瞬間,如同見了鬼一般,驚恐地嘶鳴起來,瘋狂地掙扎著韁繩,屎尿齊流,瞬間癱軟在地。
門口迎客的伙計和幾個衣著光鮮的客人,更是嚇得魂飛魄散,連滾爬爬地躲進了店里。
林石翻身下了影鬃,順手將它拴在門口一根粗壯的石柱旁——當然,用的是方舟特制的、能承受巨獸拉力的金屬鏈。他拍了拍影鬃的頭:“乖,在這等著,別亂跑,也別嚇唬人……嗯,除非有人先動手?!?/p>
影鬃低吼一聲,如同最忠誠的護衛(wèi),屈下前肢,安靜地趴在石柱旁,熔金的豎瞳半瞇著,仿佛在假寐,但那無形的冰冷威壓卻讓醉仙樓門前方圓數丈內成了絕對的禁區(qū)。
林石這才施施然走進醉仙樓。一樓大堂原本喧囂熱鬧,他這一進來,瞬間變得落針可聞。
所有食客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齊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充滿了敬畏、恐懼和難以置信。連正在彈唱的胡姬都停下了琵琶,瑟瑟發(fā)抖。
林石渾不在意,徑直走向二樓雅座。樓梯口兩個試圖阻攔的壯碩護衛(wèi),被他隨意一撥就踉蹌著退開,連個屁都不敢放。
二樓臨窗的雅間里,氣氛卻截然不同。
兩個身材魁梧、穿著錦袍的年輕男子正推杯換盞,喝得面紅耳赤。
一個濃眉大眼,臉盤方正,頗有幾分程咬金的影子,正是盧國公程咬金的嫡長子,程處默!
另一個身材更高大些,面容冷峻,鷹鉤鼻,眼神銳利,帶著尉遲家特有的剛硬氣質,乃是鄂國公尉遲恭的長子,尉遲寶琳!
兩人今日相約出來散心打獵,收獲頗豐,心情正好,便在醉仙樓最貴的雅間里開懷暢飲,話題自然離不開這幾日震動長安的“神使”和那恐怖的巨獸。
“寶琳兄,你說那姓林的……到底什么來頭?”程處默灌了一口三勒漿,抹了把嘴,“馭使那等洪荒巨獸?俺爹幾日下朝回來,臉色都不對勁了!說那巨獸能一口吞掉一座肉山!俺滴娘嘞!”
尉遲寶琳眼神微凝,放下酒杯,沉聲道:“來歷神秘,手段通神。更可怕的是,昨日朝會,聽說他又把那如山巨獸收走,換了個更邪門的‘影獸’!鄭家一個探子,隔墻被那影獸看了一眼,當場嚇瘋!”他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寒意,“這等人物,絕非池中之物。陛下封賞,恐怕也是……不得已而為之?!?/p>
“哼!管他什么神使妖人!”程處默借著酒勁,一拍桌子,聲音大了幾分,帶著將門虎子的桀驁,“俺老程家世代忠良,靠的是手中馬槊、胯下戰(zhàn)馬!憑的是一身肝膽!什么巨獸影獸,再厲害也是畜生!俺就不信,他還能翻了天去!若讓俺碰上……”
話音未落!
雅間的門簾“唰”地被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掀開。
林石施施然走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絲玩味的笑容,目光精準地落在拍案而起的程處默臉上,慢悠悠地接上了他的話茬:“哦?碰上我,你待如何?”
空氣瞬間凝固!
程處默拍桌子的手僵在半空,醉意瞬間醒了大半!他看著眼前這個穿著古怪麻布袍子(宮人準備的)、年輕得過分、臉上還帶著笑意的青年,瞳孔猛地收縮!一股難以言喻的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竄上天靈蓋!他就是……那個馭獸的妖人?!
尉遲寶琳反應極快,猛地站起,下意識地擋在了程處默身前,一只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佩刀刀柄上,鷹隼般的目光死死鎖定林石,渾身肌肉緊繃如鐵!一股戰(zhàn)場上磨礪出的彪悍殺氣瞬間彌漫開來!他雖驚,卻不亂,厲聲喝道:“你是何人?!敢擅闖雅間!”
“我?”林石隨意地拉過一張空著的胡凳坐下,給自己倒了杯酒,嗅了嗅,嫌棄地撇撇嘴,又放下,“我就是你們剛才嘴里那個‘姓林的’、‘妖人’啊。怎么,背后議論得挺熱鬧,當面就不認識了?”
“你!”程處默被林石這輕描淡寫的態(tài)度激得怒火上涌,酒氣混合著被當面揭短的羞惱,瞬間沖垮了理智!
他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渾人性格,加上酒精作用,哪里還管什么神使不神使!一聲暴吼:“管你是誰!吃俺一拳!”
缽盂大的拳頭帶著呼嘯的風聲,如同出膛的炮彈,直搗林石面門!這一拳含怒而發(fā),勢大力沉,顯然得了程咬金幾分真?zhèn)?,尋常壯漢挨上,不死也殘!
尉遲寶琳阻攔不及,臉色一變:“處默不可!”
眼看拳頭就要砸到林石臉上!林石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依舊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
就在程處默的拳頭距離林石鼻尖不足三寸之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