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室的門被徐璐徹底推開,走廊慘白的光線像冰冷的探照燈,
瞬間撕裂了角落那方昏黃溫暖的庇護(hù)所??諝夥路鹉坛蓤员?,
沉重的壓迫感扼住了淺夏的喉嚨。他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動,大腦一片空白,
只有徐璐那雙帶著洞悉與冰冷譏誚的眼睛,像淬毒的針,狠狠扎在他的身上。
徐璐的目光慢條斯理地從蜷縮在地、蓋著男生校服睡得毫無知覺的林薇臉上滑過,
最終定格在淺夏瞬間失去血色的臉上。她沒有說話,
嘴角卻勾起一個無聲的、極其刺眼的弧度,仿佛在欣賞一出精心策劃后終于抓包的戲劇。
那眼神里明明白白寫著:看吧,我就知道。淺夏猛地低下頭,心臟在胸腔里狂跳,
幾乎要撞碎肋骨。一種巨大的羞恥感和恐慌攫住了他,比任何父親的責(zé)罵都更讓他無地自容。
他下意識地想要解釋,嘴唇動了動,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他能說什么?
“我只是給她蓋件衣服”?在徐璐那種了然的目光下,任何解釋都顯得蒼白無力,
只會成為更不堪的佐證。徐璐似乎很滿意他這副驚慌失措的樣子。她甚至沒有走進(jìn)畫室,
只是維持著倚門框的姿態(tài),雙臂環(huán)抱,姿態(tài)帶著居高臨下的審視。
她的視線再次落回林薇身上,停留了幾秒,鼻子里發(fā)出一聲極輕的、充滿不屑意味的冷哼。
然后,她什么也沒說,就像來時一樣突兀,帶著那種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傲慢,
緩緩地、無聲地退出了畫室門口。門,并沒有被關(guān)上。虛掩著,留下一條漆黑的縫隙,
像一只窺伺的眼睛。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里漸漸遠(yuǎn)去,直至消失。但那冰冷的注視感,
卻如同跗骨之蛆,緊緊纏繞著淺夏,讓他渾身發(fā)冷。他猛地吸了一口氣,
冰冷的空氣嗆入肺腑,帶來一陣刺痛。他幾乎是逃也似的,踉蹌著后退一步,
遠(yuǎn)離了那個溫暖卻瞬間變得無比危險的角落。林薇還在沉睡。對剛才發(fā)生的一切毫無所覺。
蓋在她身上的校服外套,此刻在淺夏眼中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心慌意亂。
他死死盯著那件外套,仿佛它承載了剛才所有的難堪和即將到來的風(fēng)暴。不行!
不能留在這里!不能讓她醒來看到這個!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劈入腦海。他猛地轉(zhuǎn)身,
幾乎是撲向畫室另一側(cè)自己常用的那個舊畫架。畫架下面有個小小的、不起眼的儲物格。
他顫抖著手拉開儲物格,里面堆著些廢棄的顏料管和揉成一團(tuán)的廢稿。
他胡亂地把那個裝著林薇熬夜整理的報名材料的牛皮紙文件袋塞了進(jìn)去,
動作倉促得近乎粗暴,仿佛在藏匿一個巨大的罪證。做完這一切,
他再也無法忍受待在這個空間里。他甚至不敢再看林薇一眼,生怕下一秒她就會醒來,
用那雙清澈的眼睛,撞見他此刻的狼狽和恐慌。他像被無形的鞭子抽打,猛地轉(zhuǎn)身,
幾乎是跌跌撞撞地沖出了畫室,沖進(jìn)了外面冰冷漆黑的走廊。
沉重的腳步聲在死寂的教學(xué)樓里空洞地回響,每一步都踏在他狂跳的心臟上。他沒有回頭,
一直沖到樓梯口,才扶著冰冷的墻壁大口喘息,冷汗已經(jīng)浸透了后背。畫室里,
時間在冰冷的死寂中流淌。不知過了多久,蜷縮在角落的林薇眼睫顫動了一下,
緩緩睜開了眼睛。意識還有些模糊,
首先感受到的是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溫暖包裹著自己——是校服外套,寬大,
帶著淡淡的炭筆、松節(jié)油和一種干凈的、屬于少年的、陽光曬過后的清爽氣息。
是……淺夏的?這個認(rèn)知像一道微弱的電流,瞬間擊中了林薇混沌的神經(jīng)。她猛地坐起身,
蓋在身上的校服外套滑落到腿上。環(huán)顧四周,畫室里空空蕩蕩,
只有那盞寫生燈還散發(fā)著昏黃的光暈。她人呢?
她記得自己抱著文件袋在等……然后太累了……文件袋!林薇的心猛地一沉,慌忙低頭尋找。
懷里空空如也!她立刻看向旁邊的地面,沒有!巨大的恐慌瞬間攫住了她!她掙扎著站起身,
因為保持一個姿勢太久而腿腳發(fā)麻,差點(diǎn)摔倒。她顧不上這些,踉蹌著在畫室里焦急地搜尋。
畫架下?沒有!顏料柜旁?沒有!畫板后面?沒有!那個承載著淺夏三天希望的牛皮紙袋,
不見了!像憑空蒸發(fā)了一樣!冷汗瞬間浸濕了林薇的額頭。是她睡著的時候弄丟了?
還是……被人拿走了?想到徐璐那張審視的臉,林薇的心沉到了谷底。
如果是徐璐……就在她幾乎要絕望的時候,目光無意間掃過淺夏那個熟悉的舊畫架。
她記得淺夏習(xí)慣把一些半成品或者廢棄稿塞在畫架下面的儲物格里。一絲微弱的希望燃起,
她幾乎是撲了過去,顫抖著手拉開了那個小小的儲物格。牛皮紙袋的一角,
正安靜地躺在幾管干癟的顏料管下面!林薇一把將它抓了出來,緊緊抱在懷里,
心臟還在因為剛才的驚嚇而狂跳不止。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后背抵著冰冷的畫架,
一陣虛脫感襲來。還好……還在……她低頭看著懷里失而復(fù)得的文件袋,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粗糙的紙面,上面“淺夏”的名字清晰可見。然后,
她的目光落在了滑落在腿上的那件寬大的校服外套上。淺夏的氣息仿佛還縈繞在鼻尖。
他來過。他看到了她狼狽地睡在這里,看到了她為他準(zhǔn)備的材料。
然后……他留下了他的外套,又倉促地離開,甚至把文件袋藏了起來?為什么?
林薇的心跳莫名地漏跳了一拍。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的情緒在心口蔓延開來,
混合著文件袋失而復(fù)得的慶幸,以及一絲被細(xì)心呵護(hù)后的、隱秘的暖意。
她慢慢拿起那件外套,布料帶著少年特有的干凈氣息,還有一絲殘留的、屬于他的體溫。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將外套仔細(xì)疊好,抱在懷里,連同那個至關(guān)重要的文件袋。
離開畫室時,林薇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虛掩的門縫。走廊里一片漆黑,寂靜無聲。
她快步走向教室,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材料還在,但監(jiān)護(hù)人簽名……必須盡快解決!
第二天清晨,高三(三)班的氣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林薇早早來到教室,
悄悄將那件疊得整整齊齊的校服外套放在了淺夏的課桌抽屜里。做完這一切,
她才回到自己座位,拿出書本,卻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時飄向教室門口。
淺夏幾乎是踩著早讀的鈴聲進(jìn)來的。他低著頭,快步走到自己座位,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當(dāng)他的目光觸及抽屜里那件疊放整齊的校服時,身體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沒有立刻拿出來,只是飛快地坐下,將書包塞進(jìn)桌肚,動作帶著一種刻意的匆忙,
仿佛在躲避什么。整個早讀,他都埋著頭,視線死死釘在攤開的英語書上,脊背繃得筆直。
他不敢抬頭,不敢看林薇的方向,更不敢看斜前方徐璐的座位。昨晚畫室門口那冰冷的注視,
如同一個烙印,深深刻在他的腦海里,帶來持續(xù)不斷的灼痛和恐慌。
他感覺自己像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竊賊,徐璐的目光隨時會像鞭子一樣抽打過來,
將他那點(diǎn)可憐的、試圖藏匿的心事和不堪徹底撕碎。他甚至能感覺到徐璐的方向,
似乎有若有若無的視線落在他背上,帶著冰冷的審視和嘲弄,讓他如芒在背,坐立難安。
林薇幾次想找機(jī)會和淺夏說話,關(guān)于材料,關(guān)于監(jiān)護(hù)人簽名,
但看到他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緊繃狀態(tài),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她能感覺到他周身彌漫的低氣壓和一種近乎自我封閉的警惕。每一次她試圖靠近,
他都會像受驚的含羞草,將本就低垂的頭埋得更深,
身體也幾不可察地往遠(yuǎn)離她的方向縮一下。這種無聲的抗拒,讓林薇的心也跟著揪緊,
只能暫時按捺住焦急。課間,蘇晴像只歡快的小鳥蹦到林薇桌前,擠眉弄眼:“喂喂,
昨晚‘鉆研題目’成果如何?我們的田螺姑娘?”她聲音不大,但帶著促狹的笑意。
林薇臉一熱,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淺夏的方向。他正起身去接水,背影依舊僵硬。
林薇趕緊拉了拉蘇晴,壓低聲音:“別鬧!材料還在。但是,”她聲音更低,帶著焦慮,
“監(jiān)護(hù)人簽名是個大問題!我空著那一欄呢!他那個爸……”蘇晴臉上的笑容也收斂了,
皺起眉:“嘖,這確實(shí)麻煩。那個老混蛋肯定指望不上。要不……找張老師想想辦法?
他是指導(dǎo)老師,也許能特事特辦?”林薇眼睛一亮。對??!張老師!她怎么沒想到!
張老師那么欣賞淺夏的才華,或許能幫忙!這是最后的希望了!“我去找張老師!
”林薇立刻起身,動作牽扯到右肩,微微蹙了下眉,但眼神堅定。
她必須抓住這最后一天的時間!然而,就在林薇起身的同時,坐在斜前方的徐璐也站了起來。
她手里拿著一本精美的硬殼速寫本,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無懈可擊的微笑,
徑直朝著剛剛接完水回到座位的淺夏走去。林薇的腳步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