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未成年人心理援助中心,“靜心居”病房。
厚重的窗簾依舊緊閉,隔絕了外面喧囂的世界??諝饫?,消毒水和草本熏香的氣味混合著一種近乎凝固的沉重。監(jiān)護儀的“滴答”聲,像冰冷的秒針,一下下敲打在淺夏的心上。
他蜷縮在單人沙發(fā)最深的角落,寬大的淺藍色病號服襯得他身形更加單薄。那只纏著繃帶的左臂緊緊抱著膝蓋,下巴抵在膝蓋上,濃密的劉海垂下來,幾乎完全遮住了他的臉。另一只手無意識地摳著沙發(fā)粗糙的布面。
病房角落的壁掛電視,屏幕是漆黑的。遙控器被遠遠地扔在墻角的地毯上。
他不敢看。
不敢看窗外。
更不敢看任何可能彈出新聞的屏幕。
“抄襲犯”。
“剽竊者”。
“精神病人的囈語”。
“嘩眾取寵的騙子”。
網(wǎng)絡(luò)上那些如同毒液般蔓延的污言穢語,早已透過護士們低聲的議論、醫(yī)生們凝重的表情,甚至走廊里偶爾飄過的電視新聞片段,無孔不入地鉆進他的耳朵,鉆進他剛剛因為《裂隙微光》而獲得一絲喘息的心房。
那幅畫……那幅傾注了他所有痛苦、掙扎和最后一點微弱希望的畫……成了別人口中的“贓物”。
特等獎的光環(huán),瞬間變成了將他釘在恥辱柱上的尖釘。
巨大的荒謬感和滅頂?shù)慕^望,像冰冷的潮水,再次將他徹底淹沒。比父親的拳頭更冰冷,比畫室的黑暗更窒息。他感覺自己像一只被剝光了所有羽毛的鳥,赤裸裸地暴露在狂風(fēng)暴雨和無數(shù)鄙夷的目光之下,無處遁形,連一絲辯解的力氣都沒有。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將自己更深地蜷縮起來,縮進這個角落的陰影里,仿佛這樣就能從這個充滿惡意和嘲諷的世界消失。那一點在廢墟裂隙中掙扎破土的微光,在鋪天蓋地的污蔑和質(zhì)疑中,顯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擊,仿佛下一秒就會被徹底碾碎成齏粉。
陳醫(yī)生推門進來,看到角落里那個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的身影,無聲地嘆了口氣。她端著一杯溫水,輕輕放在他身邊的小茶幾上。
“淺夏,”她的聲音放得極輕,像怕驚擾一場易碎的夢境,“‘新芽杯’組委會和未成年人保護機構(gòu)聯(lián)合召開了一個說明會。關(guān)于那封舉報信……李老師和張老師都在現(xiàn)場。也許……你想看看?”
說明會?
有什么用?
不過是讓更多人看他這個“抄襲犯”的笑話罷了。
淺夏的身體幾不可察地蜷縮得更緊,頭埋得更低。他沒有任何回應(yīng),只是抱著膝蓋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jié)泛白。
陳醫(yī)生看著他的樣子,眼中充滿了疼惜和無奈。她默默地打開了壁掛電視,將音量調(diào)到一個極低的、幾乎聽不見的程度。畫面亮起,顯示的正是發(fā)布會現(xiàn)場。
淺夏的余光,還是不受控制地掃了過去。
畫面里,是一個布置得相對嚴(yán)肅的會議室。臺上坐著幾個人,有“新芽杯”組委會的代表,有未成年人保護機構(gòu)的官員,有神情嚴(yán)肅的張老師,還有……坐在正中央,臉色蒼白卻眼神異常堅定銳利的李老師。
臺下是黑壓壓的記者,長槍短炮對準(zhǔn)了臺上。氣氛凝重而充滿火藥味。
發(fā)布會顯然已經(jīng)開始。一個組委會的代表正在發(fā)言,語氣公式化:
“……關(guān)于匿名舉報信反映的《裂隙微光》涉嫌抄襲《Chaos Seed》一事,組委會高度重視,本著對藝術(shù)原創(chuàng)精神負責(zé)、對參賽者負責(zé)的態(tài)度,已第一時間啟動緊急調(diào)查程序。目前,我們已聯(lián)系到《Chaos Seed》的創(chuàng)作者,旅居芬蘭的華人藝術(shù)家Echo女士,并取得了初步溝通……”
Echo?那個原作者?
淺夏的心猛地一沉!她……會怎么說?會憤怒地指控他抄襲嗎?還是會……不屑一顧?
就在這時,一個坐在前排、滿臉刻薄相的男記者猛地舉手,不等主持人點名就站起來,語速極快,帶著咄咄逼人的質(zhì)問:
“李老師!作為淺夏同學(xué)的班主任和主要推薦人,對于《裂隙微光》與《Chaos Seed》在核心構(gòu)圖和立意上的驚人相似,您作何解釋?您是否在指導(dǎo)過程中,有意或無意地向?qū)W生提供了‘借鑒’的暗示?甚至有包庇抄襲的嫌疑?畢竟,您之前也因為誘導(dǎo)學(xué)生對抗家長而受到過質(zhì)疑!”
這尖銳的問題,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瞬間引爆了現(xiàn)場!所有鏡頭和目光都聚焦在李老師身上!
病房里,蜷縮在沙發(fā)上的淺夏身體猛地一僵!他下意識地抬起頭,凌亂的劉海下,那雙淺琥珀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電視屏幕,充滿了巨大的驚恐和痛苦!不!不要連累李老師!都是他的錯!
屏幕里,李老師面對著無數(shù)鏡頭和那個記者挑釁的目光,臉上沒有任何慌亂。她的臉色因為連日操勞而顯得蒼白憔悴,但那雙鏡片后的眼睛卻燃燒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近乎悲壯的火焰!
她沒有立刻回答那個記者的問題,而是緩緩站起身,目光掃過全場,聲音清晰、沉穩(wěn),帶著一種穿透一切喧囂的力量:
“在回答任何問題之前,請允許我先向大家介紹一個人?!?/p>
她的目光轉(zhuǎn)向會議室的側(cè)門。
“有請我們最重要的特別嘉賓,《Chaos Seed》的創(chuàng)作者——Echo女士?!?/p>
全場瞬間一片嘩然!閃光燈瘋狂閃爍!鏡頭齊刷刷地對準(zhǔn)了側(cè)門!
淺夏的心跳驟然停止!他屏住呼吸,眼睛死死地盯著屏幕!
側(cè)門打開。
一個穿著簡約米白色風(fēng)衣、氣質(zhì)溫婉知性的東方女性,在工作人員的陪同下,緩步走了進來。她看起來四十歲上下,眉眼間帶著藝術(shù)家特有的沉靜和一絲旅途的疲憊。她正是《Chaos Seed》的作者,旅居芬蘭的華人藝術(shù)家,Echo。
她走到臺上,沒有看臺下騷動的記者,而是徑直走到李老師身邊,兩人交換了一個極其短暫、卻充滿力量的眼神。然后,Echo的目光,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復(fù)雜情緒,緩緩地、準(zhǔn)確地投向了……發(fā)布會現(xiàn)場的一個直播鏡頭!
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冰冷的屏幕,穿越了千山萬水,精準(zhǔn)地落在了蜷縮在心理援助中心病房角落的淺夏身上!
淺夏的身體如同被高壓電流擊中!猛地一顫!他下意識地想要躲閃那道目光,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無法動彈!只能僵硬地、被動地承受著那目光里的審視、探究、以及一種……他完全讀不懂的、極其深沉的……悲傷?
Echo站在臺上,面對著無數(shù)鏡頭和話筒,緩緩開口了。她的聲音帶著一絲北歐冷風(fēng)的清澈,卻異常清晰,透過麥克風(fēng)傳遍了會場,也傳入了病房的每一個角落:
“各位好,我是Echo,《Chaos Seed》的作者?!?/p>
“首先,我必須澄清一個事實:淺夏同學(xué)的《裂隙微光》,絕非抄襲我的作品。”
她的第一句話,如同平地驚雷,瞬間炸響了整個會場!
質(zhì)疑聲、驚嘆聲、快門聲瞬間交織在一起!
淺夏的瞳孔驟然收縮!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不是抄襲?!她說……不是抄襲?!
Echo的聲音繼續(xù)響起,帶著一種藝術(shù)家特有的坦誠和力量:
“藝術(shù)創(chuàng)作,靈感常有共通之處?!煦绾诎蛋⑿∩囊庀螅跂|西方藝術(shù)史上并不罕見,它象征著人類面對困境時永恒的掙扎與希望。我的《Chaos Seed》創(chuàng)作于三年前,靈感源于北歐極夜下對生命韌性的感悟。而淺夏同學(xué)的《裂隙微光》……”
她頓了頓,目光再次投向那個直播鏡頭,眼神里的悲傷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痛楚更加清晰。
“……它的誕生,源于一個少年被囚禁在絕望深淵中,用盡靈魂最后一絲力氣,為自己撞開的一道裂隙,尋找的一線微光。它的每一筆,每一道黑暗,每一抹新綠,都浸透著他切膚的痛苦、恐懼和向死而生的吶喊!那是獨一無二的、只屬于他靈魂的印記!與我的《Chaos Seed》,立意雖有相似之處,但表達的語境、情感的深度、以及背后承載的生命重量,截然不同!這絕非抄襲,而是藝術(shù)表達上的共鳴與各自生命的獨白!”
她的話語,如同清冽的泉水,瞬間滌蕩了會場所有的質(zhì)疑和污濁!記者們面面相覷,不少人露出了深思和動容的表情。
那個刻薄的男記者顯然不甘心,再次站起來,語帶譏諷:“Echo女士,您說得如此動情,但僅憑您的一面之詞,恐怕難以服眾吧?您如何證明他不是看過您的作品后才……”
“因為,”Echo猛地打斷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因為《裂隙微光》的核心元素——那道撕裂黑暗的‘裂隙’——其創(chuàng)作靈感來源,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目光再次鎖定直播鏡頭,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說道:
“那道‘裂隙’,靈感源于三年前,一個深夜,在青桐路楓林苑7棟502室,一個被反鎖在儲藏室里、用頭瘋狂撞擊鐵門、試圖撞開一條生路的少年,留在門板上的一道……真實的撞擊痕跡!”
轟——!??!
如同九霄驚雷在淺夏的腦海中炸開!??!
他整個人如同被瞬間抽空了所有骨頭和血液,癱軟在沙發(fā)上!身體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眼睛死死地瞪著屏幕,瞳孔因為極致的震驚和難以置信而收縮到了針尖大??!
三年前……儲藏室……撞門……
那是他最深、最暗、最不堪回首的噩夢!是他連心理醫(yī)生都未曾完整講述過的、被父親懲罰關(guān)禁閉時絕望的掙扎!
她怎么會知道?!
她怎么可能知道?!
屏幕里,Echo的聲音帶著巨大的悲傷和一絲哽咽,繼續(xù)響起:
“那道痕跡……是我無意中看到的。也是那道痕跡,讓我最終下定決心,離開了那個令人窒息的家,離開了那個……我無力保護的孩子……”
孩子?
離開?
淺夏的大腦一片空白!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嘯般沖擊著他搖搖欲墜的意識!一個模糊而可怕的、他從未敢觸碰的念頭,如同深淵中的怪物,緩緩浮現(xiàn)出猙獰的輪廓……
“不可能……”他喉嚨里發(fā)出嘶啞破碎的氣音,身體抖得像風(fēng)中的落葉。
就在這心神劇震、靈魂幾乎出竅的瞬間——
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
陳醫(yī)生走了進來,她的手里拿著一個快遞文件袋,臉上的表情異常凝重。她走到淺夏面前,沒有看屏幕上的直播,只是將那個文件袋輕輕放在淺夏顫抖的膝蓋上。
“淺夏,”陳醫(yī)生的聲音異常低沉,“這是李老師托人緊急送來的。她說……這是‘決定性證據(jù)’。讓你……親自打開?!?/p>
決定性證據(jù)?
膝蓋上的文件袋像一塊燒紅的烙鐵!
淺夏顫抖的目光從屏幕上Echo悲傷的臉龐,緩緩移到自己膝蓋上那個普通的文件袋。巨大的恐懼和一種近乎本能的預(yù)感攫住了他!他顫抖著伸出手,指尖冰冷,極其緩慢地、帶著巨大的抗拒,撕開了文件袋的封口。
里面掉出幾張照片和一頁紙。
他顫抖著拿起最上面的一張照片。
照片有些模糊,像是監(jiān)控錄像的截圖。
時間顯示是三年前的一個深夜。
地點:青桐路楓林苑7棟樓道。
畫面里,一個穿著深灰色西裝、背影高大冷酷的男人(淺志遠),正粗暴地拖拽著一個穿著初中校服、身形瘦小、拼命掙扎哭喊的少年(淺夏),走向樓道盡頭那扇緊閉的……儲藏室鐵門!
第二張照片。
鐵門被從外面鎖死。
門內(nèi)傳來沉悶的、一下又一下的撞擊聲!
門板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在監(jiān)控模糊的光線下,似乎能看到一個……微微凹陷的痕跡!
第三張照片。
時間稍后。
一個穿著米白色風(fēng)衣、拖著行李箱的女人(年輕的Echo),正站在樓道里,臉色慘白,難以置信地看著那扇緊閉的、傳來撞擊聲的鐵門。她的眼神里充滿了巨大的震驚、痛苦和……絕望的淚水!
照片從淺夏顫抖的手中滑落,散在膝蓋上。
他如同被石化般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jié)!巨大的轟鳴聲在腦海中炸響!世界在他眼前旋轉(zhuǎn)、崩塌!
他顫抖著,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拿起最后那頁紙。
那是一份字跡娟秀、卻因年代久遠而有些模糊的……日記復(fù)印件。
日期:三年前,那個深夜之后。
“……今晚,我終于親眼目睹了他的暴行……他把小夏鎖進了儲藏室!我聽到小夏在里面用頭撞門!那聲音……像刀子一樣扎在我心上!那道留在門板上的撞擊痕跡……是我兒子用命撞出來的求救信號!而我……卻那么懦弱!那么無能!我保護不了他!我只能逃……逃得遠遠的……我是個懦弱的母親……我不配擁有他……”
日記的署名:
—— 一個永遠無法原諒自己的母親,林晚歌。
林晚歌……
Echo的本名……
轟——!?。?/p>
最后一道認知的堤壩徹底崩潰!
屏幕里,Echo那充滿悲傷和懺悔的聲音還在繼續(xù),清晰地傳入他一片混沌的耳中:
“……是的。淺夏,是我生物學(xué)意義上的兒子。我是他的生母,林晚歌。一個懦弱地逃離了責(zé)任、將他獨自留在深淵里的……失敗的母親?!?/p>
“那道門板上的撞擊痕跡,是我心中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疤。也是我創(chuàng)作《Chaos Seed》時,那包裹著‘種子’的黑暗混沌中,一道無形裂痕的來源!那不是抄襲的源頭,那是……血脈相連的痛苦共鳴!是命運刻在我們母子靈魂上、無法磨滅的共同印記!”
“淺夏的《裂隙微光》,畫的是他自己撞開的生路!是他從父親制造的黑暗地獄中,用血淚和勇氣撕開的裂隙!那一點微光,是他對命運最悲壯、最震撼的反抗!作為母親,我為他感到……無地自容的羞愧,和……難以言喻的驕傲!”
生母!
林晚歌!
Echo!
這三個名字,如同三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淺夏的靈魂深處!
他猛地抬起頭,死死地盯著屏幕里那個淚流滿面、訴說著懺悔和驕傲的女人!那個他記憶中早已模糊、甚至帶著怨恨的“拋棄者”的形象,與眼前這個氣質(zhì)沉靜、用藝術(shù)表達痛苦的藝術(shù)家形象,瘋狂地重疊、撕扯!
巨大的信息洪流和情感沖擊如同失控的列車,狠狠撞碎了他所有搖搖欲墜的心理防線!
“呃……啊——?。?!”
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如同靈魂被徹底撕裂的尖嘯,猛地從淺夏緊咬的牙關(guān)中爆發(fā)出來!他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終于崩潰的野獸,猛地從沙發(fā)上彈了起來!
他不再看屏幕!
不再看照片!
不再看日記!
他赤著腳,像一道失控的閃電,在陳醫(yī)生驚恐的呼喊聲中,不顧一切地沖向病房的窗戶!
那扇緊閉的、厚重的、隔絕了外面世界的窗戶!
他要用頭!用身體!撞開它!
像三年前那個絕望的夜晚一樣!
撞開這道新的囚籠!
撞開這鋪天蓋地、令人窒息的真相和痛苦!
“淺夏!不要!”陳醫(yī)生失聲尖叫,撲了過去!
砰——?。?!
一聲沉悶而巨大的撞擊聲,在病房里轟然響起!
淺夏的額頭,重重地、毫無保留地撞在了冰冷的鋼化玻璃窗上!
鮮血,瞬間涌出!染紅了蒼白的額頭,也染紅了冰冷透明的玻璃!
他的身體沿著玻璃,軟軟地滑落下去,倒在冰冷的地板上。額頭的傷口汩汩冒著鮮血,意識在劇痛和巨大的精神沖擊下迅速模糊。只有那雙睜大的、空洞的淺琥珀色眼睛里,還殘留著最后一抹無法形容的、混合著極致痛苦、難以置信和一種……被徹底打敗了整個世界的、茫然無措的震駭。
鮮血在地上蜿蜒。
屏幕里,生母泣血的懺悔還在繼續(xù)。
散落的照片和日記,像一地破碎的鏡子,映照著他剛剛被徹底撕裂、鮮血淋漓的過去與現(xiàn)在。
他撞開了那扇窗嗎?
還是……將自己撞入了更深的、無法逃脫的絕望深淵?
病房的門被猛地撞開!醫(yī)護人員沖了進來!
“快!止血!通知急救!”
“病人情緒崩潰!自傷行為!”
“鎮(zhèn)定劑!快!”
混亂的喊叫聲中,淺夏渙散的瞳孔里,最后倒映著的,是天花板慘白的燈光,和玻璃窗上那片……被他自己的鮮血染紅的、刺目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