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干枯的櫻花,像一枚褪色的書簽,靜靜地躺在化學(xué)試卷雪白的紙面上。旁邊那個潦草卻用力的鉛筆字【謝】,像一道無聲的驚雷,在林薇的心湖里炸開層層疊疊的漣漪。
他看見了。他看見了她的失落和尷尬。他并非無動于衷。他只是……用自己沉默的方式,笨拙地表達著。
林薇的手指懸在半空,指尖離那片薄如蟬翼的花瓣只有毫厘。她甚至能嗅到一絲極淡的、屬于干花的、帶著歲月沉淀的微澀香氣。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濕漉漉的操場反射著天光,教室里彌漫著雨后潮濕的空氣和即將放學(xué)的躁動。她猛地抬頭,視線追向教室門口。
淺夏的身影剛剛消失在門框邊緣,只留下一抹匆匆的、清瘦的側(cè)影輪廓。
“薇薇?發(fā)什么呆?走啦!”蘇晴的聲音帶著慣有的輕快,拉著她的胳膊就要往外走,目光掃過桌面,“咦?這是什么?干花?還挺別致……”她說著就要伸手去碰那片櫻花。
“別動!”林薇幾乎是下意識地低呼出聲,動作快過思維,一把抓起那片干枯的花瓣,連同那張寫著【謝】字的試卷,迅速而小心地疊好,塞進了自己書包最里層的夾層。動作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保護欲。
蘇晴的手僵在半空,錯愕地看著林薇:“怎么了?一張破試卷這么寶貝?”隨即,她像是突然領(lǐng)悟了什么,眼睛倏地瞪大,指著林薇的書包,聲音都變了調(diào),“等等!剛才……是淺夏經(jīng)過你這里了對吧?那東西……是他掉的?還是……他給你的?!”她的八卦雷達瞬間飆升到頂點。
林薇的臉頰微微發(fā)燙,避開蘇晴探究的目光,含糊道:“沒什么,就……一點東西??熳甙?,雨停了正好回家?!彼挥煞终f地拉起蘇晴,幾乎是逃也似地離開了教室,將蘇晴一連串“肯定有貓膩!”的追問甩在身后。
回到家的林薇,心緒依舊紛亂。她小心地取出那片干枯的櫻花和那張試卷,放在書桌的臺燈下。燈光柔和,將櫻花的脈絡(luò)和那個鉛筆的【謝】字都照得清晰無比。那字跡,和她筆記本頁腳那朵櫻花,還有昨天在淺夏筆記空白處看到的無意識線條,筆觸中那種干凈利落、帶著一絲冷峭的勁道,如出一轍。
是他畫的。那朵櫻花,也是他留下的。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混合著更深的好奇,在她心底蔓延。這個沉默到近乎封閉的少年,似乎在用一種只有她(或許只有她?)能隱約讀懂的、極其隱晦的方式,在笨拙地傳遞著什么。拒絕她的便當(dāng)是本能,留下這片櫻花和這個字,是……歉疚?還是另一種形式的回應(yīng)?
她再次拿出手機,點開了那個名為“云河涂鴉”的舊博客。那張孤寂的少年背影速寫依舊占據(jù)著最新一篇的位置。她放大圖片,目光仔細搜尋著畫面的每一個角落。除了右下角那個飄逸的【云河】簽名,在畫面靠近窗框下方的陰影里,似乎還有一點極其微小、幾乎融入背景的痕跡。
林薇將圖片放到最大,眼睛幾乎貼到屏幕上。
那不是一個簽名,也不是文字。在窗框陰影的角落里,用極細的鉛筆線,勾勒著一朵……極其微小的、五瓣的櫻花!和淺夏留在她筆記本上、以及這片干花一模一樣的櫻花!
心臟在胸腔里劇烈地撞擊著。深藍頭像,袖口藍色顏料,櫻花符號,孤寂壓抑的畫風(fēng)……所有的線索,像散落的珍珠,被這根名為“櫻花”的細線,瞬間串聯(lián)起來!
淺夏,就是【云河】!那個兩年前畫下這張沉重背影的【云河】!那個筆下世界充滿疏離和孤獨感的【云河】!
那個坐在窗邊的少年背影……是他自己嗎?兩年前的他,經(jīng)歷了什么,才會畫出那樣沉重的畫面?那片干枯的櫻花,對他而言,又意味著什么?是某種紀(jì)念?還是……某種慰藉的象征?
無數(shù)的疑問像藤蔓一樣纏繞著林薇,讓她幾乎喘不過氣。淺夏身上那層厚重的迷霧,非但沒有散去,反而因為“云河”身份的確認(rèn),變得更加幽深難測,充滿了令人心悸的往事重量。那片干枯的櫻花,此刻在她掌心,仿佛也帶上了一絲沉甸甸的、屬于過去的冰涼。
接下來的幾天,林薇感覺自己像是在進行一場無聲的觀察。課堂上,她的目光總會不由自主地飄向教室后方那個靠窗的角落。淺夏依舊沉默,依舊游離在課堂之外,數(shù)學(xué)課上眉頭依舊緊鎖。但他偶爾會抬起頭,目光不再是完全空洞地投向虛空,而是會極其短暫地、飛快地掠過前排林薇的背影,又在她有所察覺之前迅速垂下,仿佛那只是一個無意識的動作。
林薇的心,卻因為那短暫的目光流連而微微加速。那片干枯的櫻花被她小心地夾在了一本不常用的筆記本里,像珍藏著一個只有兩人知曉的秘密。她依舊會在課間主動遞上整理好的筆記,淺夏依舊沉默地接過,點頭的幅度依舊微小,但林薇覺得,他接過筆記時,指尖似乎不再那么僵硬了。
周五放學(xué)前,班主任李老師宣布了一個消息:下個月初,市里將舉辦一年一度的“新芽杯”青少年美術(shù)大賽,含金量很高,尤其對有意向走美術(shù)道路的學(xué)生來說是個重要的展示平臺。美術(shù)張老師已經(jīng)拿到了報名表。
“我們班有沒有對美術(shù)感興趣的同學(xué)?或者有這方面特長的?”李老師環(huán)視全班,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淺夏的方向。
教室里一片安靜。大多數(shù)高三學(xué)生的心思都撲在高考科目上,對這種“不務(wù)正業(yè)”的比賽興趣缺缺。只有幾個女生小聲議論著“新芽杯”往屆獲獎作品如何精美。
林薇的心卻猛地提了起來。她幾乎是屏住呼吸,用盡全身的意志力控制著自己不要立刻轉(zhuǎn)頭去看淺夏的反應(yīng)。她知道!她知道這對淺夏意味著什么!那是他畫筆下流淌的世界,是他沉默外殼下唯一閃耀的光芒!
她感覺到身后那個角落傳來一絲極其細微的動靜。不是說話,也不是動作的聲音,更像是一種氣息的瞬間變化——一種被點燃的、渴望的、卻又帶著某種不確定的猶豫的氣息。
李老師等了幾秒,見無人主動應(yīng)聲,便繼續(xù)說道:“這樣吧,有興趣的同學(xué)可以課后去美術(shù)辦公室找張老師具體咨詢報名事宜。報名截止時間是下周三,大家抓緊時間?!彼D了頓,目光落在林薇身上,“班長,這件事你也幫忙留意一下,看看班上有沒有適合的同學(xué)推薦給張老師?!?/p>
“好的,李老師!”林薇立刻應(yīng)下,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機會!一個能讓他光明正大展示才華的機會!
下課鈴一響,林薇幾乎是立刻收拾書包。她看到淺夏也迅速收好東西,低著頭,像往常一樣準(zhǔn)備快速離開。但這一次,他走向門口的腳步似乎比平時更慢了一點點,似乎在猶豫著什么。
林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會去嗎?他會抓住這個機會嗎?
淺夏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林薇立刻抓起書包,對蘇晴匆匆丟下一句“我去趟辦公室交作業(yè)!”便追了出去。走廊里人流涌動,她焦急地搜尋著那個清瘦的背影。
沒有!他不在走向校門的人流里!
一個念頭閃電般劃過腦海——美術(shù)辦公室在另一棟樓的頂層!林薇幾乎是跑了起來,穿過連接兩棟樓的長廊,沖向那棟相對安靜的藝術(shù)樓。
藝術(shù)樓里彌漫著松節(jié)油和顏料特有的氣味。走廊很安靜,只有她自己的腳步聲在空曠的空間里回響。她放輕腳步,心跳如鼓地走向走廊盡頭掛著“美術(shù)辦公室”牌子的房間。
門虛掩著。
林薇屏住呼吸,悄悄靠近門縫。透過那道縫隙,她看到了里面的情景。
美術(shù)張老師,一個氣質(zhì)儒雅、穿著沾著點點顏料圍裙的中年男人,正坐在辦公桌后。而淺夏,就站在辦公桌前。他沒有坐下,依舊微微低著頭,雙手有些緊張地交握在身前。那本深藍色的速寫本,被他緊緊地抱在懷里,像一個盾牌。
“……張老師,”淺夏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種林薇從未聽過的、極其艱澀的沙啞,仿佛每一個字都要從喉嚨深處用力擠出來,“我想……報名……新芽杯?!?/p>
他終于說出來了!林薇的心猛地一松,隨即又被巨大的喜悅填滿。她幾乎能想象他說出這句話需要多大的勇氣。
張老師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淺夏同學(xué),我一直在等你來。看過你平時的一些練習(xí),很有靈氣,基本功也很扎實?!彼鹕?,從桌上拿起一份報名表和一本厚厚的參賽須知,“這是報名表和詳細要求,你拿回去仔細看看。主題是‘生長’,形式不限,但需要提交創(chuàng)作構(gòu)思草稿和最終作品的高清照片電子版。截止日期是下周三,時間有點緊,你……”
“我……可以的?!睖\夏的聲音依舊很低,但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他伸出手,有些顫抖地接過了那疊資料,緊緊地攥在手里,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好,我相信你。”張老師鼓勵地點點頭,“有什么需要幫助的,比如材料、場地,隨時來找我。畫室晚上十點前都開著?!?/p>
“謝謝……張老師?!睖\夏深深地鞠了一躬,動作有些僵硬,但充滿了感激。
林薇在門外看著,眼眶竟有些微微發(fā)熱。她看到淺夏抱著報名表和速寫本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連忙后退幾步,閃身躲進旁邊的樓梯間拐角,背靠著冰涼的墻壁,大口地喘著氣,仿佛剛才經(jīng)歷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冒險。
他做到了!他邁出了那一步!一股難以言喻的欣慰和喜悅在她心底彌漫開來。
林薇沒有立刻離開。她站在樓梯間的陰影里,聽著淺夏的腳步聲慢慢走遠。直到腳步聲消失,她才小心翼翼地探出頭,確認(rèn)走廊里沒人。她沒有直接離開藝術(shù)樓,而是鬼使神差地朝著美術(shù)教室的方向走去。那里,有他渴望的“安靜”和創(chuàng)作的天地。
美術(shù)教室的門沒有關(guān)嚴(yán),留著一道縫隙。里面沒有開主燈,只有幾盞畫架上方的射燈亮著,投射下幾束集中的光柱,在堆放著畫架、靜物和石膏像的偌大空間里切割出明暗交錯的區(qū)域??諝庵兴晒?jié)油和顏料的氣味更加濃郁。
林薇沒有進去,只是透過門縫,靜靜地看向里面。
在靠近最里面一扇窗戶的畫架旁,一盞射燈的光束正好打在那里。
淺夏背對著門口,坐在一張高腳凳上。他面前支著一個空白的畫架。他并沒有立刻開始畫畫,而是低著頭,懷里緊緊抱著那本深藍色的速寫本,還有那份剛拿到的報名表和參賽須知。他抱得那么用力,肩膀微微顫抖著,整個背影蜷縮在光束下,像一只汲取著唯一熱源的、脆弱又倔強的幼獸。
他維持著這個姿勢,一動不動,仿佛凝固在了那里。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天色漸漸暗沉下來,藝術(shù)樓里愈發(fā)寂靜。
林薇耐心地等待著。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是構(gòu)思參賽作品?還是沉浸在獲得機會的激動或壓力中?
不知過了多久,淺夏終于有了動作。
他極其緩慢地抬起頭,將懷里緊抱的東西——那本速寫本和報名表——小心翼翼地放在旁邊的凳子上。然后,他伸出手,拿起了畫架旁調(diào)色板上的一支鉛筆。
就在林薇以為他要開始構(gòu)思草圖時,他卻做了一個完全出乎意料的動作。
他沒有在畫架的紙上落筆。
他微微側(cè)過身,將自己那只一直沾著藍色顏料漬的左手小臂,輕輕地、近乎溫柔地,放在了調(diào)色板旁邊一塊干凈的、深灰色的襯布上。襯布粗糙的紋理在燈光下清晰可見。
然后,在昏暗的光線下,在寂靜得只有自己呼吸聲的畫室里,在那個堆滿夢想與色彩的空間角落……
淺夏低下了頭。
他握著那支削得尖尖的鉛筆,筆尖沒有落在紙上,而是極其緩慢地、小心翼翼地,落在了他自己裸露的左手小臂內(nèi)側(cè)那片干凈的、白皙的皮膚上。
筆尖移動著。
不是涂鴉,不是發(fā)泄。
他在寫字。
一筆,一劃,寫得極其專注,極其認(rèn)真,也……極其用力。
燈光勾勒著他低垂的側(cè)臉輪廓,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濃重的陰影。他緊抿著唇,仿佛在進行一項無比神圣又無比艱難的儀式。
林薇屏住呼吸,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她看不清他寫的是什么,只能看到那支鉛筆在他白皙的皮膚上移動,留下深色的、清晰的痕跡。
他寫得很慢。寫完了。
他維持著低頭的姿勢,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手臂上那剛剛寫下的、深色的鉛筆字跡。時間仿佛再次凝固。
然后,林薇看到了。
一滴晶瑩的水珠,毫無征兆地,從少年低垂的眼睫間滾落,重重地砸落在他小臂內(nèi)側(cè)那片剛剛寫下的深色字跡上。
啪嗒。
細微的聲響在寂靜的畫室里,卻像驚雷一樣炸響在林薇耳邊。
那滴眼淚迅速暈開了鉛筆的痕跡,在白皙的皮膚上洇開一小片模糊的灰黑。
淺夏的身體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他猛地抬起那只沒有寫字的手,用沾著藍色顏料漬的袖子,用力地、近乎粗暴地擦向小臂內(nèi)側(cè)!
他擦得那么用力,仿佛要擦掉那字跡,擦掉那滴眼淚,擦掉某種讓他不堪重負的情緒。白皙的皮膚瞬間被粗糙的袖口布料擦得通紅一片,鉛筆的痕跡和淚水的濕痕混在一起,變成一片狼狽的污跡。
他停止了擦拭的動作。手臂無力地垂落在身側(cè)。他依舊低著頭,肩膀微微聳動著,整個背影籠罩在巨大的、無聲的悲傷和一種近乎絕望的孤寂里。
光束下,只有他蜷縮的身影,和地上那滴洇開的、混合著鉛筆灰和淚水的痕跡。
林薇僵在門外,渾身冰涼。巨大的震驚和難以言喻的心痛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剛才因為報名成功而升起的喜悅蕩然無存,只剩下滿心的驚濤駭浪和冰冷的恐懼。
他在寫什么?是什么讓他如此痛苦,以至于在無人的畫室里,對著自己的手臂落淚?
那個名字——【云河】——背后,究竟隱藏著怎樣沉重的過去?那本被他視若珍寶的速寫本里,除了那個紫藤架下她的側(cè)影,除了那些精妙的風(fēng)景,是否還畫滿了不為人知的傷痕?
那片干枯的櫻花,那個鉛筆的【謝】字,此刻都蒙上了一層令人心悸的陰影。
淺夏猛地站起身!動作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的倉惶。他胡亂抓起凳子上的速寫本和報名表,看也沒看手臂上那片狼狽的污跡,低著頭,腳步踉蹌地沖向門口!
林薇嚇得魂飛魄散,慌忙后退,想把自己完全藏進樓梯間的陰影里。
然而,畫室的門被猛地拉開!
淺夏沖了出來,差點撞上躲閃不及的林薇!
兩人在昏暗的走廊里猝不及防地打了個照面!
淺夏猛地剎住腳步,抬起頭。
四目相對。
林薇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未來得及褪去的、濃得化不開的驚惶、痛苦和……一種被徹底窺見最不堪秘密的、巨大的、冰冷的絕望!
他臉上毫無血色,嘴唇微微顫抖著。左臂內(nèi)側(cè)那片被擦得通紅、還殘留著鉛筆污跡的皮膚,在昏暗的光線下,刺目得驚心!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凍結(jié)。
淺夏的瞳孔驟然收縮,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景象。他懷里的速寫本和報名表“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他死死地盯著林薇,那眼神不再是疏離,不再是沉默,而是充滿了被撕裂的痛楚和一種……瀕臨崩潰的恐懼!
他知道了!他知道她看見了!看見了他最隱秘、最脆弱、最不堪一擊的時刻!
林薇張了張嘴,喉嚨卻像是被什么東西死死扼住,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她想解釋,想道歉,想說她不是故意的……但所有的話語在少年那雙充滿絕望和恐懼的眼睛面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下一秒,淺夏像是被徹底灼傷,猛地后退一步,仿佛林薇是什么洪水猛獸。他看也沒看掉在地上的東西,猛地轉(zhuǎn)過身,用盡全身力氣,朝著樓梯口的方向,發(fā)足狂奔而去!
腳步聲在空曠的藝術(shù)樓走廊里瘋狂回蕩,急促、凌亂、充滿了逃離一切的絕望,很快消失在樓梯下方。
昏暗的走廊里,只剩下林薇一個人,僵硬地站在原地。
腳下,是散落一地的速寫本和那份承載著希望與夢想的“新芽杯”報名表。
空氣里,松節(jié)油和顏料的氣息依舊濃郁,卻再也掩蓋不住那濃重的、令人窒息的悲傷和冰冷的絕望。
林薇緩緩地、僵硬地彎下腰,指尖顫抖著,觸碰到那本深藍色的、邊緣磨損的速寫本封面。冰冷的硬殼觸感,像一塊寒冰,瞬間凍僵了她的指尖。
她看見了。她看見了他的眼淚。她看見了他手臂上那被粗暴擦去的字跡。她看見了他眼中那滅頂?shù)慕^望和恐懼。
一個無聲的、冰冷的質(zhì)問在她腦海中瘋狂回響:
你……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