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暴雨如同天河倒瀉，狂暴地沖刷著小小的空中花園。豆大的雨點砸在皮膚上，帶來刺骨的寒意。震耳欲聾的雷聲在頭頂翻滾，銀蛇般的閃電撕裂陰沉的天幕。天地間一片混沌的白噪音，仿佛要將一切聲音和思緒都吞噬。
在這片狂暴的雨幕中心，歐陽俊緊緊地、近乎窒息般地將溫曉柔擁在懷里。他的手臂收得極緊，冰冷的身體卻奇異地透出一種滾燙的力度。他將臉深深埋進她濕透的頸窩，滾燙的呼吸混合著冰冷的雨水，噴灑在她敏感的皮膚上，激起一陣細微的戰(zhàn)栗。那聲沙啞破碎的“別走”，像一道滾燙的烙印，穿透震耳欲聾的雨聲，清晰地刻在了溫曉柔的心上。
溫曉柔被他用力地抱著，單薄的身體幾乎要嵌入他的胸膛。冰冷的雨水瞬間澆透了她的頭發(fā)和衣衫，寒意刺骨，但她卻清晰地感受到環(huán)抱著她的這具冰冷軀殼下，那顆心臟正在劇烈地、真實地跳動！咚咚！咚咚！如同戰(zhàn)鼓擂動，帶著一種新生的、近乎撕裂的力量，撞擊著她的耳膜，也撞擊著她混亂的心緒。
那不是絕望的緊箍，而是一種近乎虔誠的、小心翼翼的珍視，一種溺水之人抓住唯一浮木般的確認。
“快進來！雨太大了！”
“曉柔！歐陽俊！”
林遠航和歐陽靜焦急的呼喊穿透雨幕傳來。林遠航已經(jīng)頂著暴雨沖到了近前，試圖分開兩人，臉上寫滿了擔憂和一絲難以掩飾的焦躁。歐陽靜也撐著傘快步趕來，臉色凝重。
然而，就在林遠航的手即將碰到溫曉柔肩膀的瞬間——
“別碰她！”
一聲嘶啞卻異常清晰的低吼，猛地從歐陽俊緊貼溫曉柔頸窩的地方響起！
他猛地抬起頭，濕透的黑發(fā)凌亂地貼在額前，雨水順著蒼白的臉頰不斷滑落。那雙深邃的眼眸不再是茫然和脆弱，此刻翻涌著一種近乎本能的、強烈的保護欲和一種令人心悸的警惕！他像一頭被侵犯了領(lǐng)地的雄獅，盡管虛弱，卻依舊豎起全身的尖刺，死死地將溫曉柔護在自己冰冷卻堅定的懷抱里，充滿敵意和警告的目光直射向林遠航！
林遠航的手僵在半空，被歐陽俊眼中那毫不掩飾的敵意和占有欲震住了。一股巨大的憋悶和怒火瞬間沖上頭頂！
“歐陽??！你放開她！你想凍死她嗎？！”林遠航怒吼道，試圖強行將溫曉柔拉出來。
“夠了！林遠航！”歐陽靜厲聲喝止，她撐著傘擋在兩人之間，目光冰冷地掃過林遠航，“先避雨！”她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隨即轉(zhuǎn)向歐陽俊，語氣放軟了些，帶著安撫，“阿俊，松手，曉柔需要換衣服。她凍壞了?！?/p>
歐陽俊眼中的敵意在對上姐姐目光時微微消退，但抱著溫曉柔的手臂依舊沒有松開。他低頭看向懷里被淋得透濕、臉色蒼白、身體微微顫抖的女孩，眼中閃過一絲清晰的慌亂和心疼。
“我……”他沙啞地開口，帶著一絲無措。
“我沒事……”溫曉柔的聲音有些發(fā)抖，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她抬起被雨水模糊的眼睛，看向歐陽俊那雙寫滿緊張和混亂的眸子，輕輕地、極其緩慢地搖了搖頭，“我們……先避雨，好嗎？”她的指尖，隔著濕透的衣物，極其輕微地、安撫性地在他緊繃的后背上點了點。
這個細微的動作，像一劑溫和的鎮(zhèn)定劑。歐陽俊緊繃的身體終于松懈了一些。他眼中翻涌的混亂和敵意緩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帶著一絲笨拙依賴的順從。他極其緩慢地、帶著萬般不舍地松開了手臂，但目光卻依舊緊緊鎖在溫曉柔身上，仿佛一移開，她就會消失。
林遠航看著兩人之間無聲的默契和溫曉柔眼中那該死的安撫，一股酸澀的怒火堵在胸口，幾乎要爆炸！他猛地別開臉，不再看他們。
VIP病房的獨立衛(wèi)浴里，溫曉柔換上了歐陽靜讓人緊急送來的干凈衣物。柔軟的棉質(zhì)長袖T恤和運動褲，帶著淡淡的洗滌劑清香，驅(qū)散了部分寒意。她站在洗手臺前，看著鏡子里自己蒼白的臉和紅腫的眼睛，腦海里依舊回響著那聲嘶啞的“別走”，和暴雨中那滾燙的心跳。
走出衛(wèi)浴，病房里氣氛微妙。林遠航沉著臉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渾身濕透，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低氣壓。歐陽靜則站在病床邊，手里拿著干毛巾，正動作輕柔地幫同樣換好干凈病號服的歐陽俊擦拭著濕漉漉的頭發(fā)。
歐陽俊靠坐在床頭，微微低著頭，任由姐姐擦拭。他的臉色依舊蒼白，但比起剛才在暴雨中的崩潰，似乎平靜了許多。只是當溫曉柔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時，他那雙低垂的眼眸瞬間抬起，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牢牢地鎖在了她身上。那眼神不再驚惶，不再痛苦，只剩下一種深沉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忐忑的專注。
溫曉柔被他看得臉頰微熱，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簾。
“曉柔，過來坐?！睔W陽靜放下毛巾，語氣平靜地招呼她，指了指病床旁邊另一張椅子。她看了一眼依舊渾身濕透、散發(fā)著怒氣的林遠航，對門口的助理低聲吩咐了幾句。很快，助理拿來了干凈的男士T恤和毛巾遞給林遠航。
林遠航悶悶地接過，看也不看歐陽俊一眼，徑直走進了衛(wèi)浴。
病房里只剩下三人?？諝饫飶浡舅奈兜篮鸵环N無形的張力。窗外的暴雨依舊猛烈，敲打著玻璃窗，發(fā)出噼啪的聲響。
溫曉柔在椅子上坐下，雙手無意識地絞著衣角。歐陽俊的目光依舊追隨著她，帶著一種近乎貪婪的專注，仿佛要將她的樣子刻進靈魂深處。那眼神太過直接，太過灼熱，讓溫曉柔坐立不安，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加速。
“阿俊，”歐陽靜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剛才在花園里……嚇到曉柔了。”她的話是陳述，目光卻帶著深意看著弟弟。
歐陽俊的身體微微一僵。他飛快地看了溫曉柔一眼，目光觸及她微紅的臉頰時，像是被燙到般迅速移開，重新低下頭。擱在被子上的手再次無意識地攥緊了衣角，指節(jié)發(fā)白。巨大的羞恥感和自厭再次涌上心頭。他剛才……像個瘋子一樣抱著她哭……還吼了林遠航……
“對不起……”他沙啞地開口，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充滿了沉重的自責，“我……又失控了……對不起……”
溫曉柔的心像是被針扎了一下。她看著他那副恨不得將自己縮進塵埃里的樣子，再想起素描本里那句卑微的“能喜歡我嗎”，巨大的心疼再次壓過了羞澀。
“沒有嚇到?！睖貢匀峁钠鹩職?，抬起頭，目光直視著歐陽俊低垂的頭顱，聲音清晰而堅定，“真的沒有?！彼D了頓，補充道：“我只是……很擔心你淋雨會著涼?！?/p>
歐陽俊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愕然！她……沒有害怕？沒有厭惡？她……擔心他著涼？
巨大的沖擊讓他大腦再次一片空白。他呆呆地看著溫曉柔，看著她眼中那清澈的、毫無雜質(zhì)的關(guān)切，一股洶涌澎湃的暖流混合著強烈的酸澀，瞬間沖垮了他所有筑起的堤防。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喉嚨卻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只能發(fā)出一個破碎的音節(jié)。
就在這時，林遠航換好衣服，沉著臉走了出來。濕漉漉的頭發(fā)被他胡亂擦了幾下，顯得更加凌亂不羈。他看也沒看歐陽俊一眼，徑直走到溫曉柔身邊，語氣生硬：“曉柔，雨小點了，我們該走了。你身體還沒好全?！?/p>
他的聲音打破了病房里剛剛緩和一些的氣氛。歐陽俊眼中的光芒瞬間黯淡下去，像是被強行掐滅的燭火。他重新低下頭，身體再次繃緊，擱在被子上的手攥得更緊，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剛剛升起的那一絲微弱的希望，在林遠航冰冷的驅(qū)逐令下，瞬間搖搖欲墜。
溫曉柔的心猛地一沉。她看著歐陽俊瞬間黯淡下去的眼神和緊繃的身體，再看向林遠航寫滿不容置疑的臉，一股巨大的失落和為難感瞬間攫住了她。她不想走。至少……至少想多待一會兒，確認他真的沒事。
“遠航哥……”她試圖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
“曉柔！”林遠航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不住的煩躁和一絲受傷，“你還要留在這里干什么？！他有人照顧！你看看你自己！臉色這么差！你還想再病倒嗎？！”他的目光銳利地掃過病床上沉默的歐陽俊，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敵意，“他根本就是個……”
“林遠航！”歐陽靜冰冷的聲音如同利刃般截斷了他未出口的指責。她站起身，目光銳利如刀，直視著林遠航，“請注意你的言辭。這里是醫(yī)院，我弟弟需要休息?！彼恼Z氣帶著強大的壓迫感，隨即目光轉(zhuǎn)向溫曉柔，聲音緩和了些，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強勢，“溫曉柔同學，你的臉色確實不太好。今天太晚了，又淋了雨，先回去休息吧。阿俊也需要靜養(yǎng)?！?/p>
她的話，像一道冰冷的閘門，徹底阻斷了溫曉柔留下的可能。
溫曉柔看著歐陽靜那張冰冷而強勢的臉，再看看病床上那個如同被遺棄般、沉默低垂著頭顱的身影，巨大的無力感瞬間將她淹沒。她張了張嘴，最終只能無力地垂下眼簾，輕輕點了點頭。
“……好?！彼穆曇舾蓾?。
她站起身，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病床上的歐陽俊。他依舊低著頭，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濃重的陰影，仿佛將自己徹底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剛才那短暫的、如同星光般亮起的微光，此刻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死寂的冰冷和絕望。
溫曉柔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無法呼吸。她咬著下唇，強迫自己移開視線，轉(zhuǎn)身朝門口走去。每一步都沉重得像灌了鉛。
林遠航立刻跟上，像是守護領(lǐng)地般緊貼在她身后。
就在溫曉柔的手即將觸碰到冰涼的門把手時——
“等等！”
一個沙啞卻異常清晰的聲音，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急切，猛地從身后響起！
溫曉柔和林遠航的腳步同時頓?。°等换仡^！
只見病床上的歐陽俊，不知何時已經(jīng)抬起了頭！他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嘴唇緊抿著，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但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此刻卻燃燒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火焰！不再是恐懼，不再是絕望，而是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不顧一切的決絕和一種深不見底的痛苦！
他的目光越過溫曉柔，直直地、帶著一種毀滅性的力量，射向站在床邊的歐陽靜！
“姐！”歐陽俊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靈魂深處擠出來的，帶著血淋淋的重量，“告訴她！”
這三個字，如同驚雷，在病房里炸響！
歐陽靜的身體猛地一僵！她霍然轉(zhuǎn)身，難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弟弟！那張總是冰冷強勢的臉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現(xiàn)出巨大的驚愕和一種被猝不及防撕裂偽裝的慌亂！她看著歐陽俊眼中那近乎燃燒的決絕和痛苦，嘴唇翕動了幾下，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告訴她……為什么……”歐陽俊的聲音帶著巨大的顫抖，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支撐著說出接下來的話。他的目光轉(zhuǎn)向溫曉柔，那眼神里充滿了無法言說的痛苦和一種近乎哀求的坦誠，“為什么……我……會變成這樣……”
他的聲音破碎不堪，巨大的痛苦幾乎要將他的脊梁壓垮。但他依舊死死地盯著溫曉柔，仿佛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證明自己并非天生惡魔的機會！
溫曉柔的心跳驟然停止！她看著歐陽俊眼中那深不見底的痛苦和孤注一擲的坦誠，再看向歐陽靜瞬間失態(tài)、充滿震驚和掙扎的臉，一個模糊而沉重的預感瞬間攫住了她！那個一直困擾著她的巨大謎團，那個關(guān)于他暴戾、痛苦、絕望的根源……答案就在眼前！
林遠航也徹底愣住了，看看歐陽俊，又看看臉色劇變的歐陽靜，意識到有什么極其沉重的事情即將被揭開。
病房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的雨聲依舊嘩嘩作響。
歐陽靜的臉色變幻不定，從震驚到掙扎，再到一種深沉的、無法掩飾的痛苦和疲憊。她看著弟弟眼中那不顧一切的決絕，看著他因為巨大的痛苦而微微顫抖的身體，又看向溫曉柔那雙清澈的、此刻寫滿震驚和探尋的眼睛……最終，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緩緩地、沉重地閉上了眼睛。
幾秒鐘后，她重新睜開眼。那雙總是銳利冰冷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濃得化不開的哀傷和一種認命般的沉重。
她深吸一口氣，仿佛要汲取足夠的勇氣，才緩緩開口。聲音不再是之前的公式化冰冷，而是帶著一種沙啞的、仿佛承載了無盡歲月的疲憊：
“阿俊他……不是天生如此?！彼哪抗饴湓跉W陽俊痛苦緊繃的側(cè)臉上，帶著深沉的痛楚，“他變成這樣……是因為……”
她頓住了，似乎在尋找最合適的詞語，又像是在積攢說出真相的力量。最終，她的目光重新轉(zhuǎn)向溫曉柔，一字一句，清晰地、沉重地吐出那個足以解釋一切痛苦的根源：
“童年創(chuàng)傷。非常嚴重的……PTSD?！?/p>
PTSD！
創(chuàng)傷后應(yīng)激障礙！
這三個字母如同冰冷的鐵錘，重重地砸在溫曉柔的心上！她猛地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病床上那個痛苦蜷縮的身影！所有的線索——那些扭曲的黑暗畫面，那句無聲的“SOS”，醫(yī)生說的“心理負荷極重”、“極度高壓和焦慮”，他失控的暴怒，深沉的絕望……在這一刻，瞬間被這三個沉重的字母串聯(lián)起來，形成一個完整而殘酷的鏈條！
原來如此！
他不是惡魔！不是瘋子！
他是一個被噩夢纏繞、被痛苦撕裂的……病人！
巨大的震撼和一種排山倒海般的心酸瞬間淹沒了溫曉柔！她的眼眶瞬間紅了，淚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來！
歐陽靜的聲音繼續(xù)響起，低沉而緩慢，每一個字都像浸透了血淚：
“在他很小的時候……七歲那年……他親眼目睹了……”她的聲音哽住了，眼中瞬間彌漫起濃重的水汽，巨大的痛苦讓她幾乎無法繼續(xù)。
歐陽俊的身體在聽到“七歲那年”時猛地劇烈顫抖起來！他死死地咬住下唇，臉色慘白如紙，眼中翻涌著巨大的恐懼和痛苦，仿佛瞬間被拖回了那個無法掙脫的噩夢深淵！他下意識地蜷縮起身體，雙手緊緊抱住自己的頭，喉嚨里發(fā)出壓抑的、如同瀕死小獸般的嗚咽。
歐陽靜看著弟弟痛苦的樣子，眼淚終于控制不住地滑落下來。她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喉頭的哽咽，聲音帶著一種破碎的平靜：
“他親眼目睹了……我們的父母……在一場人為制造的車禍中……當場身亡?！?/p>
轟——?。?！
這句話，如同最猛烈的驚雷，在溫曉柔的腦海中轟然炸響！她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凍結(jié)！
人為制造的車禍！
父母當場身亡！
七歲的孩子……親眼目睹！
巨大的沖擊讓她瞬間失去了所有思考能力！她呆呆地看著病床上蜷縮著、劇烈顫抖、發(fā)出痛苦嗚咽的歐陽俊，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出那幅畫面——年幼的孩子，驚恐的眼睛，刺耳的剎車聲，飛濺的鮮血，冰冷的尸體……
天啊！
她無法想象！那是怎樣一種足以摧毀靈魂的恐怖和絕望！
難怪……難怪他的素描本里充滿了扭曲的牢籠、斷裂的橋梁、深不見底的黑暗旋渦！難怪他會寫下“被困住了”、“救救我”！難怪他會有那樣深重的絕望和自厭！難怪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像一頭受傷的困獸！
那不是他的錯！那是烙印在靈魂深處、永遠無法磨滅的傷痕！
溫曉柔的眼淚洶涌而出，如同決堤的洪水！巨大的心疼和一種深不見底的悲傷瞬間將她淹沒！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猛地沖到了病床邊！
“歐陽俊……”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顫抖著伸出手，這一次，不再是試探，而是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想要撫平他所有痛苦的決心，輕輕地、極其溫柔地，覆在了他緊抱著頭的、冰冷顫抖的手背上。
她的指尖溫暖而柔軟，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
歐陽俊的嗚咽聲猛地一滯！他渾身劇烈地顫抖著，卻沒有像之前那樣激烈地抗拒。他慢慢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透過凌亂濕透的發(fā)絲，露出一雙被巨大痛苦和恐懼填滿、此刻卻盈滿了滾燙淚水的眼眸。
他看著近在咫尺的溫曉柔，看著她眼中洶涌的、為他而流的淚水，看著她臉上那深沉的、毫無保留的心疼和悲傷……那冰冷絕望的深淵里，仿佛終于照進了一道微弱的、卻帶著灼熱溫度的光。
“別怕……”溫曉柔的聲音哽咽著，淚水不斷滑落，滴在他冰冷的手背上，“別怕……都過去了……都過去了……”她像安撫一個受驚的孩子，另一只手笨拙卻溫柔地、一下下輕輕拍著他劇烈起伏的、緊繃的背脊。
歐陽俊呆呆地看著她，看著那雙為他流淚的眼睛。巨大的痛苦和一種洶涌而來的、陌生的暖流在他胸腔里激烈地沖撞著。他死死地咬著下唇，試圖壓抑那滅頂般的酸楚和一種近乎滅頂?shù)奈?，但滾燙的淚水卻如同開了閘的洪水，洶涌而出，混合著雨水和汗水，瞬間模糊了視線。
他像一頭終于找到了巢穴、可以卸下所有偽裝的幼獸，猛地伸出手，不再是剛才那充滿占有欲的緊抱，而是帶著一種近乎卑微的、尋求庇護的姿態(tài)，用力地抓住了溫曉柔的手臂，將臉深深埋進她的掌心！滾燙的淚水瞬間浸濕了她的手掌！
這一次，不再是崩潰的嚎啕，而是壓抑的、深沉的、仿佛要將所有積壓的痛苦都哭出來的、無聲的、劇烈的啜泣。肩膀因為巨大的情緒波動而劇烈地起伏著。
溫曉柔任由他抓著自己的手臂，任由他滾燙的淚水灼燒著她的掌心。她沒有抽回手，只是用另一只手，更加輕柔地、一遍遍地撫摸著他濕漉漉的頭發(fā)，在他耳邊低聲重復著：“哭吧……哭出來……我在這里……我在這里……”
窗外的暴雨依舊猛烈，敲打著玻璃窗，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病房里，燈光柔和。
病床邊，溫曉柔溫柔地安撫著懷中那個卸下所有堅硬鎧甲、只剩下最原始脆弱和痛苦的少年。
林遠航站在不遠處，看著這心碎又溫情的一幕，看著溫曉柔眼中那深不見底的心疼和毫不退縮的守護，所有的憤怒、不甘、醋意，在這一刻，都被那巨大的悲傷和震撼沖刷得干干凈凈。他緊握的拳頭緩緩松開，臉上只剩下一種復雜的、沉重的茫然和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動容。
歐陽靜站在陰影里，看著弟弟在溫曉柔掌心宣泄著壓抑了十幾年的痛苦，看著溫曉柔那不顧一切的溫柔守護，她冰冷的面具徹底碎裂，淚水無聲地洶涌而下。她緩緩地、無聲地舒了一口氣，仿佛卸下了背負多年的十字架，望向窗外依舊陰沉、卻仿佛透出一絲微弱光亮的天空，眼底深處，終于燃起了一絲名為“希望”的微光。
遲來的秘密終于揭開。
深埋的傷口暴露在陽光下。
暴雨或許會沖刷一切，卻也能洗去塵埃，讓兩顆飽經(jīng)創(chuàng)傷的心，在淚水的浸泡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溫度，第一次看到了穿透厚重陰云的、名為理解和救贖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