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混雜著濃郁到化不開的土腥氣,如同沉重的棺蓋,死死壓在江臨殘破的意識之上。沒有蝕元瘴那令人窒息的吸吮感,沒有淵蛭暴怒的嘶鳴,只有一片死寂,一片仿佛連時間都已凝固的、無邊無際的沉重黑暗。
他感覺自己像一具被遺棄在萬丈深淵底部的殘骸,每一塊骨頭都散了架,每一寸血肉都浸泡在劇痛的冰水里。右臂……那已經(jīng)不是手臂,更像是一截勉強連接在肩膀上的、焦黑扭曲的朽木,裸露的骨骼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青灰色,纏繞著細微卻永不熄滅的黑紅電弧,每一次微弱的電流竄過,都像是在焚燒他僅存的神魂。龍印在胸膛深處灼燒,那熱度不再是警告,而是宣告侵蝕的烙印已經(jīng)深入骨髓,與瀕臨崩潰的肉身糾纏在一起。
意識在黑暗的泥沼中沉浮,每一次掙扎著想要上浮,都被更深沉的劇痛和冰冷拖拽回去。就在他感覺自己即將徹底沉淪,化為這片死寂的一部分時——
“容器……”
一個冰冷、宏大、帶著無盡貪婪與俯視意味的聲音,如同九幽之下的寒冰鎖鏈,驟然貫穿了他混沌的意識!
黑暗被強行撕裂!
江臨“看”到了——并非用眼睛,而是被一股無可抗拒的力量拖拽著,墜入了一片更加詭異、更加兇險的所在!
這里沒有實體,只有一片混沌、翻滾、粘稠的猩紅之海!血色的波濤洶涌澎湃,散發(fā)出濃烈的血腥、暴戾、混亂與……一絲微不可察的古老龍威。這片猩紅之海,正是他自身被《萬化噬靈訣》掠奪、熔煉、卻始終無法真正馴服的妖物本源——豺狼的疾速、山魈的蠻力、鐵背熊的厚重、沼毒鱷的陰毒、血煞石猿的兇煞!它們?nèi)缤粡娦腥肴蹱t卻無法融合的金屬,彼此沖突、撕咬、咆哮!而這片狂暴血海的中心,懸浮著一團更加深邃、更加威嚴、也更具侵蝕性的暗金色光芒——龍魂“介”的核心意志!
此刻,這片象征著江臨力量源泉的混亂血海,正被一股無形的、源自龍魂的恐怖力量瘋狂攪動、壓縮!血浪滔天,發(fā)出凄厲的尖嘯,那些妖物的虛影在其中瘋狂掙扎、扭曲,卻無法抵抗那股源自更高位階的碾壓意志。血海的范圍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邊緣被強行固化、結晶,散發(fā)出不祥的暗紅光澤,仿佛要化作一塊巨大的、封印著無盡兇戾的血色琥珀!
而在這片被壓縮的血海上方,龍魂“介”那龐大無匹的暗金色意志投影,正以君臨之姿俯視著江臨那微弱、如同風中殘燭的意識光點。冰冷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審判意味:
“看吧!汝這殘破的容器!汝這竊取力量卻無法掌控的螻蟻!”
“汝之根基,這混亂污穢的妖力之源,在吾面前,不過是隨手可塑的泥胎!”
“汝之神魂,早已千瘡百孔!汝之意志,更在深淵邊緣崩潰!”
“此刻,便是汝存在的終焉!汝之軀殼,汝之過往,汝那卑微的掙扎與無謂的守護……皆為吾之資糧!”
“沉淪吧!放棄吧!融入吾之偉岸!見證吾以汝之殘軀,重鑄龍威,執(zhí)掌源息!”
伴隨著這宣告終結的咆哮,那暗金色的龍魂意志,化作一道貫穿天地的毀滅洪流,裹挾著被它強行壓縮、提煉出的最精純也最暴戾的妖力本源(血煞石猿的兇煞之力被剝離得最為明顯),如同滅世的天罰之矛,朝著江臨那渺小、黯淡的意識光點,狠狠刺下!
這一擊,是意志的絕對碾壓,是力量的徹底剝奪,更是龍魂“介”等待已久的、在江臨處于絕對虛弱狀態(tài)下發(fā)動的最終奪舍!它要將江臨的意識徹底抹除,將這具融合了多種妖物特質(zhì)、又經(jīng)寂滅刀意與生死沖突淬煉的“容器”,據(jù)為己有!
死亡的冰冷,比外界遺跡的寒氣更甚萬倍,瞬間凍結了江臨的思維。避無可避,擋無可擋!在這純粹的意識層面,力量與位階的差距如同天塹!他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自身意識在洪流中如泡沫般破碎湮滅的景象。
然而,就在那毀滅洪流即將觸及意識光點的千鈞一發(fā)之際——
嗡!
并非來自龍魂,也非來自那混亂的血海!一聲微弱卻異常堅韌、帶著大地般厚重底蘊的震動,突兀地在江臨意識的最深處響起!
這震動極其微弱,如同沉睡巨獸的鼻息,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錨定”之力。它并非直接對抗龍魂的毀滅洪流,而是瞬間勾連了江臨意識深處,那與星圖玉簡、與《地脈撼山勁》緊密相連的一絲烙??!
緊接著,一股微弱卻無比精純、帶著亙古滄桑氣息的土黃色氣流,如同從干涸河床最深處滲出的一縷清泉,頑強地滲透進來,注入了江臨那即將熄滅的意識光點!
這縷氣流,正是來自外界——那冰冷死寂的古修遺跡深處,某種與星圖玉簡產(chǎn)生共鳴的、被激活的凝固地脈之力!它并非強大的能量洪流,卻代表著一種與龍魂的狂暴、妖力的混亂截然不同的力量本質(zhì)——承載、穩(wěn)固、鎮(zhèn)壓、恒久!
轟!
意識層面的時間仿佛被拉長。毀滅的暗金洪流狠狠撞上了江臨的意識光點!
沒有預想中的瞬間湮滅!
那渺小的光點,在接觸洪流的剎那,并未破碎,反而猛地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混雜著不屈意志與那縷土黃氣流的奇異光芒!光芒的核心,正是那枚由古修符文構成的、象征著《地脈撼山勁》源流的山形印記!此刻,這枚印記被外來的地脈之力點燃,變得清晰無比!
嗤——!
如同燒紅的烙鐵浸入冰水!暗金洪流與山形印記的光芒劇烈碰撞、湮滅!毀滅性的力量瘋狂沖刷、撕扯著江臨的意識,帶來比肉身崩解更甚萬倍的靈魂撕裂之痛!山形印記的光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江臨的意識被沖擊得如同怒海中的孤舟,明滅不定,仿佛下一秒就會徹底消散。
但,它終究沒有熄滅!
那縷來自遺跡的地脈之力,如同最堅韌的根須,死死地“錨定”住了江臨意識的核心,讓他沒有在第一次沖擊中徹底潰散!而龍魂那志在必得的一擊,竟被這看似微不足道的外力與江臨自身最后的不屈意志,硬生生地……阻滯了一瞬!
“吼——!”
龍魂“介”的意志投影發(fā)出了震怒的咆哮,整個猩紅血海為之沸騰!它感到了意外,更感到了被螻蟻忤逆的滔天憤怒!暗金洪流的光芒暴漲,更加狂暴的力量洶涌而出,誓要將那頑抗的光點和它依附的“根須”徹底碾碎!
“呃啊啊啊——!”江臨的意識在劇痛中發(fā)出了無聲的嘶吼。他清晰地感覺到,那縷維系他意識不散的地脈之力正在飛速消耗,山形印記的光芒如同風中殘燭。龍魂的第二次沖擊,他絕對無法再擋住!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刻般清晰!
不!不能就這樣結束!王女……她還在未知的險境中!這遺跡……是唯一的生路!
絕境之中,一個瘋狂而冰冷的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劈開了他混亂的意識!
既然龍魂要這容器,要這力量……既然這混亂的妖力血海是它的助力……那就給它!但不是讓它順利吞噬!是讓它……自食其果!
在意識即將被徹底淹沒的最后一剎那,江臨放棄了所有抵抗,反而將殘存的所有意念,所有的痛苦、不甘、憤怒與守護的執(zhí)念,如同燃料般,孤注一擲地注入了意識核心那枚搖搖欲墜的山形印記之中!目標,并非對抗龍魂洪流,而是——引爆它下方那被龍魂強行壓縮、結晶的混亂妖力本源的核心!
引爆那團被剝離出來的、最為暴戾的血煞石猿兇煞之力!
“給我……爆?。。 ?/p>
轟隆——?。。?/p>
意識層面的世界,仿佛被投入了一顆毀滅之星!
被龍魂壓縮到極致的猩紅血海核心,那團象征著血煞石猿本源的、暗紅如凝固血漿的結晶,在江臨以自身意識印記為引、以最后意志為火種的瘋狂催動下,轟然炸裂!
這不是能量的釋放,而是被強行束縛、壓縮到極致的混亂意志與兇煞本源的終極反噬!如同在炸藥桶中心點燃了引信!
恐怖的兇煞狂潮,混合著石猿臨死前的無邊怨念與狂暴地脈煞力,如同億萬頭被激怒的血色兇獸,瞬間沖破了龍魂意志的壓制枷鎖,以毀天滅地之勢,朝著上方那正傾瀉而下的暗金毀滅洪流,反卷而去!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轟!咔——嚓——!
無法形容的巨響在江臨的意識空間炸開!兩股同樣狂暴、同樣源自他自身、卻被他引導著相互毀滅的力量——龍魂的奪舍洪流與被引爆的兇煞狂潮——狠狠對撞在一起!
整個猩紅血海瞬間被撕裂!暗金與血紅的能量亂流瘋狂絞殺、湮滅,形成一片毀滅的風暴!江臨那作為“戰(zhàn)場”的意識光點,如同被投入了狂暴的磨盤中央,承受著最恐怖的撕裂與碾磨!山形印記瞬間布滿了裂痕,幾乎徹底崩碎!那縷維系的地脈之力也被狂暴的沖擊撕扯得幾乎斷絕!
“螻蟻!汝敢——?。?!”
龍魂“介”的意志投影發(fā)出了前所未有的驚怒與痛苦的咆哮!它完全沒料到江臨會用這種同歸于盡的方式反擊!那被引爆的血煞本源,雖源于它強行壓縮,但其核心的兇煞怨念和地脈煞力,對它純凈(相對而言)的龍魂意志竟產(chǎn)生了強烈的污染與沖擊!尤其是那股源自地脈的兇煞之力,隱隱撼動了它對這片意識空間的部分掌控!
毀滅的風暴肆虐,龍魂的奪舍洪流被硬生生沖散、阻滯,甚至部分被反噬的兇煞之力侵蝕!它的意志投影變得明滅不定,顯然也遭受了不小的沖擊和消耗。而江臨的意識光點,雖然布滿了裂痕,黯淡得如同即將熄滅的灰燼,卻奇跡般地沒有消散!它被那最后一絲堅韌的地脈之力和自身不屈的意志碎片勉強粘合在一起,在毀滅風暴的邊緣飄搖。
奪舍的進程,被這玉石俱焚的瘋狂一擊,強行打斷了!
短暫的、死一般的僵持在意識風暴中形成。毀滅的能量亂流還在肆虐,但最猛烈的對沖已經(jīng)過去。龍魂的意志投影懸浮在風暴之上,暗金色的光芒劇烈波動,死死“盯”著下方那微弱卻頑強不滅的意識光點,冰冷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忌憚和更深的暴怒:
“好……好一個容器!好一個……亡命之徒!”
“竟以自毀根基、撕裂神魂為代價,阻吾一瞬!”
“汝可知,汝引爆的,是汝未來力量的基石!汝撕裂的,是汝僅存的神魂!”
“即便吾此刻罷手,汝也已是廢人!一具隨時會崩解的破爛軀殼!”
江臨的意識已無法形成清晰的回應,只有一片破碎的、混雜著劇痛和冰冷執(zhí)念的混沌。他當然知道代價!引爆血煞本源,等于自斷一臂(在力量層面),神魂的撕裂更是雪上加霜。但他更清楚,若被奪舍,一切皆休!這一線生機,是他用命搏來的!
龍魂的意志劇烈翻涌,顯然在飛速權衡。強行繼續(xù)奪舍?那片混亂的兇煞風暴尚未平息,江臨那微弱意識中蘊含的瘋狂與地脈印記的頑強讓它感到棘手,更重要的是,它自身意志也因反噬而受創(chuàng),在這具本就瀕臨崩潰的容器里強行鎮(zhèn)壓反噬并完成奪舍,風險劇增!尤其……它感應到外界,那具殘破軀殼所在的環(huán)境,正源源不斷地將一種令它厭惡卻又無法忽視的、精純的凝固地脈之力,滲透進這具身體,甚至……在緩慢滋養(yǎng)、粘合著那破碎的意識!
這該死的古修遺跡!這該死的星圖玉簡和地脈功法!
“哼!” 一聲蘊含著無盡怒意與冰冷算計的冷哼響徹意識空間。
“汝這殘軀,此刻與廢物無異!強取之,徒增吾本源損耗!”
“然,吾予汝一個選擇……”
“敞開汝之神魂,接納吾之龍元烙??!成為吾之使徒,奉上絕對的忠誠!”
“吾可助汝穩(wěn)定這具殘軀,修復部分創(chuàng)傷,甚至……指引汝尋得一線生機,找到那只小青龍!”
“否則……”龍魂的意志驟然變得森寒刺骨,帶著毀滅的威脅: “吾即刻抽離所有龍元壓制!汝體內(nèi)殘存的妖力反噬、右臂寂滅刀意的失控、龍印的侵蝕……將在一息之間,將汝由內(nèi)而外,徹底……撕碎!”
交易!在奪舍受阻后,龍魂立刻轉(zhuǎn)換了策略!它不再謀求立刻占據(jù),而是要以絕對的力量壓制和生存的誘惑,迫使江臨主動臣服,成為它掌控的傀儡!它看準了江臨此刻絕對虛弱、無力反抗的狀態(tài),更看準了他對王女生死的牽掛!
臣服?成為傀儡?或者……立刻被體內(nèi)積壓的所有反噬力量撕成碎片?
江臨破碎的意識在冰冷的絕望中沉浮。他還有選擇嗎?意識空間的風暴漸漸平息,留下的是更加殘破的“廢墟”和深入骨髓的虛弱。外界的身體……他勉強“感知”到了——冰冷堅硬的地面,殘破的右臂傳來麻木與深入骨髓的刺痛,龍印的灼燒感如同跗骨之蛆,而一股微弱卻持續(xù)不斷的、帶著土石氣息的清涼氣流,正從身下的大地和懷中的星圖玉簡中滲出,極其緩慢地浸潤著他千瘡百孔的肉身和布滿裂痕的神魂。正是這股力量,在剛才的關鍵時刻,滲入了意識空間,助他維系了最后一點生機。
這力量……是希望,也是他現(xiàn)在唯一的依仗。但這股力量太微弱、太緩慢了,根本無法對抗體內(nèi)隨時可能爆發(fā)的全面反噬!更無法支撐他去尋找生死未卜的王女!
龍魂的威脅如同懸頂之劍。他能感覺到,體內(nèi)那些被《萬化噬靈訣》強行熔煉卻從未真正馴服的力量,以及右臂那失控的寂滅刀意,正在失去龍元壓制的邊緣瘋狂躁動!龍印的侵蝕更是蠢蠢欲動!只要龍魂一撤,瞬間就是萬劫不復!
時間……他需要時間!需要這遺跡中的地脈之力!
一個冰冷而屈辱的念頭,在破碎的意識中艱難成形。
“我……答應……” 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意念波動,從江臨那瀕臨潰散的意識光點中傳出,充滿了無盡的疲憊與不甘。
“明智的選擇!螻蟻,記住汝今日的誓言!”龍魂冰冷的聲音帶著一絲得逞的意味。
“放開汝之神魂防御!接納吾之烙印!”
一股遠比之前溫和、卻帶著絕對主宰意志的暗金流光,從龍魂投影中分離出來,如同一條冰冷的毒蛇,緩緩游向江臨那毫無防備、脆弱不堪的意識核心。
江臨放棄了所有抵抗,任由那冰冷的烙印,如同燒紅的烙鐵,深深印刻在他意識的最深處!一種靈魂被套上枷鎖的冰冷束縛感瞬間傳遍全身!他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生死,從此徹底掌握在龍魂的一念之間!同時,一股精純卻冰冷的龍元之力,順著那烙印流淌而出,迅速流向他殘破的身體各處。
這龍元并未修復傷勢,而是如同最冰冷的枷鎖和強效的粘合劑,粗暴地壓制住體內(nèi)即將暴走的妖力反噬,強行粘合住右臂那崩裂的骨骼與焦黑的筋絡(但無法恢復其活性,只是暫時“凍”住惡化),并暫時穩(wěn)住了龍印侵蝕的進一步加劇。劇痛被一股麻木的冰冷所取代,身體的崩潰被強行按下了暫停鍵。代價是,他感覺到自身對力量、甚至對身體的掌控權,被那冰冷的烙印分走了一大半!
龍魂并未完全信任他,這力量只是維系他不死,讓他勉強能行動,如同一個被絲線操控的提線木偶。同時,一股清晰的、帶著貪婪的意念傳入他腦海:
“感應!集中汝之意志,通過龍印,感應那逆鱗的氣息!鑰匙……不能遺失!”
江臨麻木地調(diào)動起剛剛被龍元“粘合”的神魂之力,忍著烙印帶來的冰冷刺痛,將意念集中在胸膛灼熱的龍印之上。龍印微微發(fā)燙,一股無形的、玄奧的波動以他為中心擴散開去,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
嗡……
片刻之后,一絲極其微弱、斷斷續(xù)續(xù)、帶著痛苦與冰冷氣息的感應,如同風中殘絲,從某個方向傳來!是王女!她還活著!但那氣息微弱得如同即將熄滅的燭火,其中混雜的冰冷與痛苦,更是讓江臨的心沉入谷底——她胸口的黑氣侵蝕,顯然還在加??!
方向……在遺跡的更深處!而且距離……似乎并不算太遙遠?
“嗬……”江臨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嘶啞氣音。他艱難地、一點一點地睜開了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簾的,并非想象中龍穴的輝煌或腐沼的泥濘,而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宏偉而冰冷的……骸骨地宮!
他正躺在一座巨大無比的、由某種灰白色骨骼壘砌而成的方形平臺上。平臺冰冷刺骨,正是那精純地脈之力的來源。抬頭望去,穹頂高不見頂,隱沒在深沉的黑暗中。支撐穹頂?shù)?,是無數(shù)根巨大到難以想象的、形態(tài)各異的灰白巨柱——那并非石柱,而是某種超巨型生物的肋骨!每一根都如同小山般粗壯,上面布滿了歲月侵蝕的痕跡和奇異的、早已黯淡的符文刻痕。
地宮的地面,鋪滿了厚厚的、同樣灰白色的骨粉,踩上去會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沙沙”聲。巨大的平臺并非孤立,它連接著數(shù)條同樣由骨骼構成的、通向不同黑暗深處的寬闊甬道。甬道兩旁,散落著更多巨大的、難以辨認種族的骸骨,有的如同小山,有的形如巨蜥,有的則帶著明顯的羽翼結構……它們雜亂地堆積著,仿佛經(jīng)歷了一場遠古的屠戮,最終被時光和塵埃一同掩埋。空氣死寂、冰冷,彌漫著濃郁的土腥氣與一種深入骨髓的蒼涼死意。
這里沒有水汽,沒有淤泥的氣息,只有純粹的死亡與凝固的大地。這絕非正常的“腐沼龍穴”!這里更像是……埋葬了無數(shù)巨獸的、深埋地脈之下的遠古墳場!是龍穴的一部分?還是被后來者占據(jù)并改造的墓穴?
江臨掙扎著,用還能發(fā)力的左手撐地,忍著全身骨骼仿佛要散架的劇痛和右臂傳來的麻木刺痛,艱難地坐起身。每一次動作,都牽動著體內(nèi)被龍元強行“凍結”的傷勢,帶來陣陣悶痛。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右臂——觸目驚心!自肩膀以下,如同被剝了皮的焦黑枯木,青灰色的骨骼裸露,纏繞著細微的黑紅電弧,被一層薄薄的、流動的暗金色龍元薄膜勉強包裹著,阻止了徹底的崩潰和能量逸散,但也徹底剝奪了它的一切感覺和功能,成了一件冰冷、沉重、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兇兵殘骸”。
星圖玉簡依舊緊緊攥在左手中,此刻正散發(fā)著溫潤而穩(wěn)定的土黃色微光,與身下骨臺傳來的地脈之力隱隱呼應。他嘗試再次注入一絲微弱的神魂之力(烙印的存在讓這變得異常艱難和痛苦),玉簡光芒流轉(zhuǎn),那枚代表腐沼龍穴的碧青光點再次浮現(xiàn),光芒依舊,但邊緣纏繞的污穢黑氣似乎更加濃重了一些,其位置……赫然與他通過龍印感應到的王女方向一致!就在這骸骨地宮的深處!
江臨深吸一口冰冷死寂的空氣,強忍著烙印帶來的靈魂束縛感和體內(nèi)傷勢的隱痛,用盡全身力氣,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像一具剛從墳墓里爬出來的行尸走肉,左臂無力地垂著(之前的爆發(fā)也讓它嚴重受損),右臂是恐怖的焦黑殘骸,全身衣物襤褸,沾滿干涸的血污和骨粉。他看向前方那條通往王女氣息方向的、由巨大肋骨構成的幽深甬道。
黑暗如同巨獸的咽喉。冰冷的骨粉在腳下發(fā)出沙沙的哀鳴。
龍魂冰冷的意志如同懸在頭頂?shù)睦麆Γ跖牢床返母袘缤念^的荊棘。他別無選擇。
一步,拖著殘軀,踏入了骸骨甬道的黑暗之中。腳步聲在死寂的地宮里空洞地回響,每一步,都踏在生與死的鋼絲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