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云舒那聲劃破夜空的尖厲叫喊,如同投入死寂深潭的石子,瞬間在皇子府邸深處激蕩起千層漣漪。原本靜謐的庭院,剎那間燈火通明,急促雜亂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帶著驚疑與不安。
大皇子司馬云,正與幾位心腹在書房議事,聞聲臉色驟變。他霍然起身,沉穩(wěn)威嚴(yán)的面容上掠過一絲驚怒:“是云舒的聲音!出事了!”話音未落,他已如離弦之箭般沖出門外。緊隨其后的幾位將領(lǐng)、侍衛(wèi),以及聞訊趕來的其他皇室子弟,也都神色凝重,紛紛涌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林圣天暫居的別院。
當(dāng)他們疾步穿過月門,踏入那片本應(yīng)清幽雅致的院落時,一股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幾乎凝成實質(zhì),狠狠撞擊著每個人的嗅覺神經(jīng)。皎潔的月光失去了往日的清輝,被地面上大片大片尚未干涸的暗紅色澤所浸染、扭曲。借著搖曳的火把光芒,眾人看清了眼前的景象,無不倒吸一口冷氣,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院子里,橫七豎八地躺著數(shù)具尸體。他們的裝束統(tǒng)一,皆是便于夜行的緊身黑衣,臉上蒙著黑巾,只露出失去神采、空洞望向夜穹的眼睛。致命傷各不相同,有的咽喉被精準(zhǔn)切開,血沫仍在微弱地溢出;有的胸前塌陷,骨骼粉碎,顯然是被沛然巨力瞬間摧毀生機;還有一具尸體扭曲地掛在院角的假山上,脖頸呈不自然的彎折,顯然是被扭斷。血水順著假山的紋理蜿蜒流下,在青石板上匯成一片片觸目驚心的水洼,反射著火光和月光,紅得妖異。斷肢殘刃散落其間,無聲地訴說著不久前發(fā)生的慘烈搏殺。整個院落,宛如人間煉獄。
“這……這是怎么回事?”一位年輕皇子聲音發(fā)顫,臉色慘白。
“殺手!是刺客!”經(jīng)驗老道的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立刻拔出佩刀,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厲聲喝道,“保護(hù)殿下!仔細(xì)搜索,看看還有沒有活口!”
司馬云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強烈的不祥預(yù)感攫住了他。妹妹司馬云舒的尖叫正是從這里發(fā)出的!他顧不得查看地上的尸體,目光如炬,死死盯住前方緊閉的房門。那扇門,此刻在他眼中如同吞噬了未知危險的巨口。
“云舒!”司馬云低吼一聲,猛地推開房門,帶著侍衛(wèi)沖了進(jìn)去。
映入眼簾的畫面,讓所有緊隨其后的人瞬間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房間內(nèi),燭火搖曳,光影明滅。林圣天站在離床榻幾步之遙的地方,身上那件素白的長衫沾染了點點刺目的血污,如同雪地落梅。他俊朗的臉上帶著一絲罕見的茫然和疲憊,眉頭緊鎖,眼神有些飄忽,似乎刻意避開床的方向,只望著墻角跳動的燭影,嘴唇微微抿著,透露出他內(nèi)心的不平靜。
而那張精致的雕花楠木床榻上,司馬云舒正蜷坐在錦被之中。她往日里梳理得一絲不茍的發(fā)髻此刻散亂不堪,幾縷青絲狼狽地貼在汗?jié)竦念a邊。身上那件價值不菲的煙羅紗裙被撕裂了幾處,露出小片雪白的肌膚,雖被凌亂的被角盡力遮掩著,但那“衣衫不整”的跡象已足夠明顯。她絕美的臉龐上交織著驚魂未定的蒼白和難以言喻的羞惱,長長的睫毛低垂著,不敢與闖進(jìn)來的任何人對視,貝齒緊緊咬著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像一只受驚過度的小鹿。
這副景象,在寂靜的房間里形成一種極其強烈的視覺沖擊。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燭芯燃燒時偶爾發(fā)出的輕微噼啪聲。闖入者們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瞬間勾勒出無數(shù)種“可能”發(fā)生的情節(jié)——深夜私會、情難自禁、突遭變故、狼狽收場……種種曖昧的、不堪的聯(lián)想如同野草般瘋長。幾個年輕子弟的目光在林圣天和司馬云舒之間來回逡巡,臉上表情復(fù)雜,震驚、疑惑、甚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艷羨或鄙夷。
大皇子司馬云的目光,如同最鋒利的冰錐,先是掃過林圣天染血的衣袍,然后死死釘在妹妹那羞憤欲絕的臉上。一股難以遏制的怒火和作為兄長的強烈保護(hù)欲瞬間升騰。他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深吸一口氣,聲音低沉得如同悶雷滾動,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都出去!守在院外,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立刻領(lǐng)命:“是,殿下!”他迅速而無聲地指揮著侍衛(wèi)和隨從退出房間,并輕輕帶上了房門,隔絕了外面那濃重的血腥氣和無數(shù)探究的目光。房間內(nèi),只剩下司馬云、林圣天和司馬云舒三人。沉重的寂靜再次籠罩下來,幾乎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司馬云一步步走到房間中央,目光如炬,直視著林圣天,聲音里壓抑著風(fēng)暴:“林圣天!”他一字一頓地叫出這個名字,每個音節(jié)都像重錘敲打在人心上,“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猛地抬手,指向門外,“外面的尸體,還有……”他的目光轉(zhuǎn)向床上的妹妹,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質(zhì)問和身為皇族的震怒,“你是不是在欺負(fù)我的妹妹?!”
這帶著強烈偏見和主觀臆斷的質(zhì)問,像一根針狠狠刺了林圣天一下。他猛地抬起頭,看向司馬云,那雙深邃的眼眸中先是閃過一絲錯愕,隨即被一種荒謬感和強烈的無語取代。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毫不客氣地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嘴角甚至勾起一個極其短暫的、充滿嘲諷意味的弧度。這反應(yīng),顯然是對司馬云那離譜問題的無聲抗議。
而床上的司馬云舒,在聽到兄長這近乎羞辱的質(zhì)問后,本就羞惱的臉龐更是“唰”地一下紅得如同滴血。她猛地抬起頭,眼中瞬間蓄滿了委屈的淚水,聲音帶著哭腔和憤怒:“大哥!你……你胡說什么!”
尷尬和緊張的氣氛幾乎要將空氣點燃。林圣天知道,此刻任何猶豫和沉默都可能讓誤會更深。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向前一步,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僵局。他的聲音恢復(fù)了平日的冷靜,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沙?。?/p>
“大皇子殿下,請息怒。事情并非您所想象的那樣?!彼紫瘸吻澹Z氣沉穩(wěn),“外面那些尸體,是‘暗影樓’的殺手。就在不久前,他們潛入此地,目標(biāo)是我。”
他頓了一下,目光轉(zhuǎn)向司馬云舒,眼神中帶著一絲復(fù)雜的歉意:“當(dāng)時,云舒公主殿下……恰巧也在這里?!彼遄弥迷~,“殺手行事狠辣,用了一種極其陰險的混合劇毒,試圖同時解決我和公主。公主殿下不慎中毒,瞬間失去了行動能力,情況危急萬分?!?/p>
林圣天的語速不快,卻清晰地勾勒出當(dāng)時的兇險:“我被迫在殺手環(huán)伺之下,先為公主殿下解毒療傷。那毒極為霸道,毒性蔓延極快,若不及時逼出,后果不堪設(shè)想。我不得不全力運轉(zhuǎn)功法,以內(nèi)力強行驅(qū)毒?!彼噶酥缸约荷砩险囱陌咨?,又看了一眼司馬云舒凌亂的衣衫,“療傷過程兇險且緊急,內(nèi)力沖擊之下,難免……有所沖撞,衣袍撕裂。公主殿下剛剛解毒,身體虛弱,未能及時整理。至于外面那些殺手,皆是在我療傷間隙或之后,被我擊斃?!?/p>
他的解釋條理清晰,重點明確。最后,他看向司馬云舒,似乎在尋求她的佐證:“公主殿下,我所言是否屬實?”
司馬云舒此刻已稍稍平復(fù)了情緒,但臉上紅暈未褪。她迎上兄長的目光,用力地點點頭,聲音雖輕卻異常堅定:“大哥,林公子所言句句屬實!是他救了我的命!若非他及時相救,又替我驅(qū)毒,我恐怕已經(jīng)……”她想到那毒發(fā)時五臟六腑如被撕裂的劇痛,身體又是一顫,眼中流露出后怕。
司馬云聽著兩人的解釋,緊鎖的眉頭并未舒展,反而皺得更深了。他銳利的目光在兩人臉上來回掃視,似乎在判斷話語的真?zhèn)?。?dāng)聽到“暗影樓”三個字時,他的瞳孔猛地一縮,顯然對這個名字極為敏感。
“暗影樓?”司馬云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絲凝重,“烈炎帝國內(nèi)臭名昭著的地下勢力,豢養(yǎng)死士,收金買命,手段無所不用其極。三年前,他們曾在皇城犯下血案,后被父皇親自下旨警告,其樓主曾立下血誓契約,承諾永不踏入皇城行兇,否則舉樓皆滅。他們竟敢撕毀契約,再次潛入皇城行刺?”
他銳利的目光如鷹隼般鎖定林圣天,探究的意味更加濃厚:“你一個初來皇城不久之人,如何會惹上暗影樓這等亡命之徒?難道你與他們之間,有什么不為人知的仇怨?”
林圣天再次感受到那種被審視、被質(zhì)疑的壓力。他幾乎又要翻白眼了,但還是強忍下來,只是嘴角那抹嘲諷的弧度再次浮現(xiàn)。他直視著司馬云,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自信:“仇怨?殿下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林圣天行事雖不羈,但自有底線,更不會輕易與這等陰溝里的老鼠結(jié)下死仇。”
他話鋒一轉(zhuǎn),眼神陡然變得銳利如刀,仿佛能穿透人心:“我與暗影樓無冤無仇,但這并不妨礙有人花費重金,雇傭他們來取我的性命!而且,這出手之狠辣,時機之‘湊巧’,殿下難道不覺得可疑嗎?” 他刻意在“湊巧”二字上加重了語氣,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門外,仿佛能穿透門板,看到此刻不知身在何處的某人。
此言一出,司馬云和司馬云舒心中同時一震,一個名字瞬間躍入他們的腦?!獎⒚魈欤?/p>
司馬云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他當(dāng)然記得白天演武場上林圣天與劉明天那場針鋒相對的沖突,劉明天慘敗后那怨毒的眼神他并未錯過。但他怎么也沒想到,劉明天竟會如此心胸狹隘,如此膽大包天!僅僅因為一場公平比試中的落敗和幾句口角,就敢雇傭暗影樓的殺手在皇城之內(nèi),在皇子府邸行兇?這已經(jīng)不僅僅是針對林圣天,更是對皇室威嚴(yán)赤裸裸的踐踏!更可怕的是,他竟然連自己的親妹妹司馬云舒也一并算計在內(nèi),若非林圣天實力超群,后果不堪設(shè)想!
一股冰冷的怒火在司馬云胸中熊熊燃燒。他明白了,林圣天所謂的“湊巧”,指的是司馬云舒的出現(xiàn)很可能也在劉明天的算計之中,或者至少,他根本不在乎是否會牽連到公主!
司馬云舒更是氣得渾身發(fā)抖,俏臉煞白。她之前對劉明天只是厭煩其糾纏,此刻卻真正感到了恐懼和徹骨的寒意。為了除掉情敵(在她看來),他竟然可以如此不擇手段,視人命如草芥,連她的安危也全然不顧!
“好!好一個劉明天!”司馬云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聲音冰冷得如同寒冬臘月的冰凌。他不再多言,轉(zhuǎn)身大步走向門口,猛地拉開房門,對著守在外面的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沉聲下令,每一個字都帶著鐵血般的意志:
“趙統(tǒng)領(lǐng)!立刻清理現(xiàn)場!所有尸體、血跡、兵器碎片,全部處理干凈,不留一絲痕跡!封鎖消息,今日之事,在場所有人,不得對外泄露半句!違令者,以叛國論處!”
“遵命!”趙統(tǒng)領(lǐng)心中一凜,立刻抱拳領(lǐng)命,迅速指揮手下開始行動。訓(xùn)練有素的侍衛(wèi)們立刻行動起來,搬運尸體,沖刷血跡,動作迅捷而無聲,空氣中只剩下水聲和布帛擦拭地面的聲音。
司馬云交代完畢,深吸一口氣,強壓下胸中翻騰的殺意,轉(zhuǎn)頭對屋內(nèi)的林圣天和司馬云舒說道:“此事非同小可,已非私人恩怨,關(guān)乎皇室顏面與皇城律法!我即刻入宮,面見父皇稟明一切!你們二人,好生休息,尤其云舒,受驚了。在我回來之前,不要離開府邸?!彼哪抗庠诹质ヌ焐砩贤A羝?,帶著一絲深意,“林圣天,你……也多加小心?!?/p>
說完,司馬云不再停留,袍袖一揮,帶著幾名貼身護(hù)衛(wèi),步履如風(fēng),匆匆消失在夜色籠罩的回廊深處,直奔那象征著帝國最高權(quán)力的中心——皇宮。
司馬云離開后,被勒令不得靠近但又無法遠(yuǎn)離的皇子府邸眾人,只能聚集在稍遠(yuǎn)的花廳或回廊下,壓抑的議論聲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激蕩起一圈圈漣漪,再也無法平息。
“我的天,那么多尸體……全是殺手?誰這么大膽子敢在皇兄府里動手?”
“你沒看到嗎?林圣天那屋里……嘖嘖,公主殿下那樣子……”
“噓!小聲點!你不要命了!不過……這深更半夜的,云舒妹妹怎么會一個人在林圣天的房間里?還……衣衫不整的?”
“這還不明白嗎?英雄救美?還是……嘿嘿,幽會遭襲?”
“我看像是幽會!你沒看公主殿下那羞惱的樣子,還有林圣天那副‘做賊心虛’的表情?”
“放屁!我看是林圣天察覺到危險,趕去救公主!外面那些殺手,不就是被他一個人干掉的嗎?這得多強的實力!”
“對對對!我也覺得是這樣!公主殿下說不定是去找林圣天商量事情,結(jié)果倒霉撞上了殺手!”
“商量事情需要深更半夜,還弄成那樣?騙鬼呢!我看啊,云舒妹妹八成是對那林圣天……”
“哎,你這么一說……還真有可能!你們想想,公主殿下什么時候?qū)δ膫€男子假以辭色過?偏偏對這個林圣天,態(tài)度明顯不一樣!今天演武場上,她看林圣天的眼神都發(fā)光!”
“沒錯沒錯!劉明天追了公主那么久,公主連個好臉色都懶得給。這林圣天才來幾天?嘖嘖嘖……”
“那林圣天雖然出身……呃,但論相貌、氣質(zhì)、實力,哪一點不比劉明天強百倍?公主殿下眼光高著呢!”
“就是!劉明天仗著他爹是大將軍,整天眼高于頂,看誰都不順眼,活該被林圣天教訓(xùn)!我看公主殿下和林圣天才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
“唉,就是可憐了林圣天,剛來就惹上這么個瘋子,連暗影樓都敢請……”
流言如同長了翅膀,在壓抑的空氣中飛速傳播、變形、發(fā)酵。每一個版本都圍繞著林圣天與司馬云舒深夜共處一室、衣衫不整、遭遇暗殺的核心情節(jié)展開,或添油加醋,或自行腦補。但無論何種版本,結(jié)論似乎都驚人地一致:司馬云舒對林圣天有著非同一般的情愫,而林圣天不僅實力強大,更是英雄救美,贏得了公主的芳心。相比之下,劉明天徹底淪為心胸狹隘、手段卑劣、自取其辱的反面角色。
這些議論聲,不可避免地飄進(jìn)了被安排到另一處暖閣休息的司馬云舒耳中。她獨自坐在窗邊,侍女早已被她屏退。窗外的夜風(fēng)帶著涼意,吹拂著她依舊滾燙的臉頰。那些關(guān)于“幽會”、“情愫”、“天造地設(shè)”的竊竊私語,像一根根細(xì)針,扎得她又羞又惱,恨不得立刻沖出去呵斥那些嚼舌根的人。然而,內(nèi)心深處,一種奇異的感覺卻悄然滋生。
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今晚的驚魂時刻。當(dāng)她被那詭異的甜香籠罩,瞬間渾身麻痹、劇痛鉆心,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將她淹沒時,是那個身影如同天神般出現(xiàn),擋在了殺手面前。他出手凌厲狠辣,招招致命,將致命的威脅隔絕在外。當(dāng)他將自己抱起,放在床上,那雙平日里總是帶著幾分慵懶或戲謔的眼睛里,只剩下凝重和專注。他掌心傳來的溫?zé)崃α?,霸道卻又帶著奇異的安撫感,強行驅(qū)散著體內(nèi)肆虐的寒毒。那過程中不可避免的肢體接觸帶來的羞赧,與他專注救人的側(cè)臉形成強烈的對比……還有,在兄長質(zhì)問時,他那無奈翻白眼的模樣,以及最后那句半是解釋半是玩笑的話……
“莫不是喜歡上了我?”
這句話如同魔咒,再次在她耳邊響起。司馬云舒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臉頰的溫度又升高了幾分。她下意識地捂住胸口,那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悄然改變。一種前所未有的、混雜著感激、好奇、羞怯,甚至是一絲依賴的情緒,正在悄然取代單純的欣賞。林圣天的身影,帶著他獨特的氣息和不羈的笑容,以一種她無法抗拒的方式,在她驚魂甫定的心湖中,投下了一顆種子,并開始悄然生根發(fā)芽。她竟沒有立刻反駁那些流言,反而在羞惱之余,感到了一絲隱秘的、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甜意?
與此同時,在遠(yuǎn)離皇子府喧囂的皇宮深處,御書房內(nèi)燈火通明,氣氛卻壓抑得如同暴風(fēng)雨前的死寂。
皇帝司馬徽,這位掌控著烈炎帝國至高權(quán)柄的君王,此刻正端坐在寬大的紫檀木御案之后。他已年過五旬,但保養(yǎng)得宜,面容威嚴(yán),一雙眼睛深邃如淵,此刻卻燃燒著足以焚毀一切的滔天怒火。他身上明黃色的龍袍在燭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澤,無形的帝王威壓如同實質(zhì)般充斥著整個空間,讓侍立在角落里的太監(jiān)總管和幾位值守的近臣連大氣都不敢喘。
大皇子司馬云恭敬而凝重地跪在御案前,將皇子府邸發(fā)生的暗殺事件,包括暗影樓殺手潛入、司馬云舒遇險中毒、林圣天出手相救以及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的諸多細(xì)節(jié),原原本本、事無巨細(xì)地稟報完畢。他著重強調(diào)了殺手的身份、司馬云舒所遭遇的兇險,以及林圣天推斷出的幕后主使——劉明天。
“……父皇!”司馬云抬起頭,臉上滿是憤怒與后怕,“暗影樓背棄血誓,潛入皇城行兇,目標(biāo)直指我皇室貴客,更險些害了云舒性命!此乃對我皇室威嚴(yán)的悍然挑釁!而劉明天身為大將軍之子,竟因私怨勾結(jié)此等惡徒,其心可誅!兒臣懇請父皇嚴(yán)懲不貸,以儆效尤!”
“砰!”
一聲巨響,司馬徽布滿青筋的大手狠狠拍在堅硬的紫檀木御案上!案上的玉璽、筆架、奏章被震得跳起。他猛地站起身,須發(fā)皆張,雙目圓睜,眼中迸射出駭人的寒光,仿佛沉睡的巨龍被徹底激怒!
“好!好一個暗影樓!好一個劉明天!” 司馬徽的聲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個字都裹挾著森然的殺意,“朕給過他們機會!血誓契約,言猶在耳!他們竟敢當(dāng)朕的旨意是耳旁風(fēng)!還敢把爪子伸到朕的兒女頭上!”
他胸膛劇烈起伏,帝王之怒讓整個御書房的溫度都驟降了幾分。他看向侍立在側(cè)的太監(jiān)總管,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傳朕旨意!命‘血衣侯’牧云天,即刻點齊‘玄甲衛(wèi)’三百,給朕將暗影樓在皇城內(nèi)外所有的據(jù)點、巢穴,連根拔起!雞犬不留!取其樓主及所有核心頭目首級來見!朕倒要看看,他們的血,夠不夠染紅朕的宮墻!”
“遵旨!”太監(jiān)總管渾身一顫,立刻領(lǐng)命,幾乎是連滾爬爬地沖出御書房傳旨。血衣侯牧云天,那可是帝國最鋒利、最冷酷的一把刀,玄甲衛(wèi)更是皇帝親掌的、最精銳的殺戮機器。陛下動用他們,可見其雷霆之怒已至極點!
司馬徽的怒火并未停歇,他目光如刀,再次看向另一個近臣:“宣!大將軍劉盛!立刻滾來見朕!朕倒要問問他,他教出來的好兒子,給朕送了怎樣一份‘大禮’!”
大將軍府邸,燈火通明,氣氛卻與皇宮的肅殺截然不同,帶著一絲即將入眠的慵懶。大將軍劉盛,這位帝國軍方的擎天巨柱,身材魁梧,面容剛毅,久經(jīng)沙場的氣質(zhì)沉淀為一種不怒自威的沉穩(wěn)。他剛剛卸下沉重的甲胄,換上舒適的常服,正坐在書房中,就著一杯溫?zé)岬膮⒉?,翻閱著一份邊境軍報?/p>
突然,一陣急促得近乎慌亂的腳步聲打破了府邸的寧靜。管家連滾爬爬地沖進(jìn)書房,臉色慘白如紙,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老爺!老……老爺!宮里……宮里來人了!是陛下的急召!讓您……讓您立刻滾……哦不,是立刻進(jìn)宮見駕!”他情急之下,差點把皇帝的口諭原樣復(fù)述出來。
劉盛眉頭猛地一皺,心中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深夜急召,用詞如此嚴(yán)厲……絕非尋常!他立刻放下茶杯,沉聲問道:“可知何事?”
“不……不知!但傳旨的內(nèi)侍臉色極其難看,只說……說十萬火急,讓您速去!”管家語無倫次。
劉盛霍然起身,多年的軍旅生涯讓他瞬間做好了應(yīng)對突發(fā)狀況的準(zhǔn)備。他迅速換上官服,心中念頭急轉(zhuǎn):邊境有變?還是朝中出了大事?為何自己事先毫無風(fēng)聲?
他懷著滿腹的疑慮和不安,快馬加鞭,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皇宮。當(dāng)他被內(nèi)侍引領(lǐng)著,踏入那氣氛壓抑得如同冰窟的御書房時,一股寒意瞬間從脊椎升起。
皇帝司馬徽背對著門口,負(fù)手而立,高大的背影在燭光下投下巨大的陰影,散發(fā)著令人窒息的威壓。地面上,跪著面無表情、如同石雕般的血衣侯牧云天。而在牧云天腳邊不遠(yuǎn)處,一個巨大的黑色布袋敞開著口,里面赫然是幾顆血淋淋、面目猙獰、死不瞑目的頭顱!濃重的血腥味混雜著一種尸體特有的冰冷氣息,在御書房內(nèi)彌漫開來,令人作嘔。
劉盛的目光掃過那些頭顱,瞳孔驟然收縮!雖然他并不全認(rèn)識,但其中兩張臉,他曾在某些秘密渠道的情報畫像上見過——正是暗影樓地位極高的兩位副樓主!
“臣劉盛,叩見陛下!”劉盛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連忙跪下行禮。他預(yù)感到,這場風(fēng)暴,恐怕與自己有關(guān)。
司馬徽緩緩轉(zhuǎn)過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那雙眼睛里的冰冷和失望,卻比任何雷霆之怒都更讓劉盛心寒。
“劉大將軍,”司馬徽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刀,狠狠剮在劉盛的心上,“你教的好兒子!當(dāng)真是給了朕一個天大的‘驚喜’??!”
劉盛心中咯噔一下,兒子?明天?他強自鎮(zhèn)定:“陛下息怒!臣……臣愚鈍,不知犬子所犯何事,竟惹得陛下如此震怒?還望陛下明示!”他心中飛快地思索,劉明天雖然驕縱,但平日里也就在皇城子弟圈里爭強好勝,怎么會牽扯到暗影樓,甚至驚動陛下動用牧云天?
“明示?”司馬徽冷笑一聲,指著地上那些頭顱,“看看!這就是你兒子干的好事!為了泄一己私憤,為了除掉一個在演武場上堂堂正正擊敗他的林圣天,他竟然不惜重金,雇傭暗影樓的殺手,潛入皇城,潛入朕的大皇子府邸行兇!”
劉盛如遭雷擊,猛地抬頭,臉上血色盡褪:“什……什么?這不可能!陛下,犬子雖然頑劣,但絕無此等膽量!這其中定有誤會!”
“誤會?”司馬徽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無邊的怒火和嘲諷,“你當(dāng)朕老糊涂了不成?!暗影樓殘余的活口,在牧愛卿的手段下,已經(jīng)吐得干干凈凈!雇傭者就是你兒子劉明天!目標(biāo)就是林圣天!而且,就在今晚!殺手潛入行兇之時,云舒恰巧也在現(xiàn)場!她中了殺手釋放的劇毒,險些香消玉殞!”
“若非那林圣天實力超群,臨危不亂,出手擊斃殺手,并拼死為云舒驅(qū)毒,此刻你看到的,就不僅僅是這幾個暗影樓雜碎的頭顱了!朕的女兒!烈炎帝國的公主!就差點死在你兒子的陰謀之下!”司馬徽越說越怒,抓起御案上一個沉重的玉鎮(zhèn)紙,狠狠砸在劉盛面前的地磚上,摔得粉碎!碎片濺起,劃破了劉盛的官袍下擺。
劉盛渾身劇震,仿佛被那碎裂的玉石砸中了靈魂。司馬徽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心頭。雇傭殺手!潛入皇子府!刺殺皇族貴客!牽連公主中毒!這任何一條,都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巨大的恐懼和難以置信的荒謬感瞬間淹沒了這位帝國大將。他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一股腥甜涌上喉頭,又被他強行咽下。他匍匐在地,額頭重重磕在冰冷堅硬的金磚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和羞憤而劇烈顫抖:
“臣……臣萬死!臣教子無方!臣罪該萬死!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臣……臣這就回去,定要親手將那孽畜……將那孽畜……”他氣得渾身發(fā)抖,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戎馬半生,為帝國出生入死,最終一世英名,竟要毀在這個不成器的孽子手上!更可怕的是,這孽畜的行為,差點將整個劉氏家族拖入萬劫不復(fù)的深淵!
司馬徽看著匍匐在地、老淚縱橫的劉盛,眼中怒火稍斂,但冰冷之意更甚。他深知劉盛對帝國的忠誠,此事應(yīng)是劉明天一人所為。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若不嚴(yán)懲,皇室威嚴(yán)何在?律法尊嚴(yán)何在?
“哼!”司馬徽冷哼一聲,“劉盛!念在你多年為國效忠的份上,也念在劉家先祖的功勛,朕給你一個機會!管好你的兒子!若再有下次,休怪朕不顧君臣情分!滾回去!好好問問你的好兒子,他究竟想干什么!”
“謝……謝陛下隆恩!臣……臣告退!臣叩謝天恩!”劉盛如蒙大赦,連連叩頭,后背的官袍已被冷汗徹底浸透。他不敢有絲毫停留,幾乎是手腳并用地退出了御書房,然后連滾爬爬地沖向?qū)m門。此刻的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立刻回府!找到那個孽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