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蛋將兩枚銅哨系在嬰兒搖籃上時，行太山脈的雪蓮花正順著溪流漂向東南。雪水在石縫間奔涌，帶著冰碴撞擊著銅哨，發(fā)出清越的響聲，仿佛是北華的地火在向南江傳遞信號。
他望著雪雁消失的方向，突然聽見老礦工用鎬頭敲了敲石壁："看！這是從京南逃出來的人刻的。"斑駁的血字歪歪扭扭地寫著："菊花宮開，石頭城哭"，旁邊畫著被鐵蹄踐踏的梅花，花瓣上還留著指甲抓撓的痕跡。 隊長用斷槍尖挑開覆蓋血字的苔蘚，露出下面更深的刻痕："蒼狼在京南建了'菊花宮'，把萬人坑改造成細菌實驗室。"他展開染血的地圖，京南城的位置被密密麻麻的菊花標記覆蓋，河淮秦畔畫著冒著青煙的骷髏頭，旁邊用蒼狼文標注著"梅花計劃"。鐵蛋想起菊花圣殿里那些嵌著白骨的菊花紋路，突然明白"石頭城哭"的含義——那是三十萬冤魂在河淮秦底的哀嚎。
隊伍沿著行太山東麓南下時，遇見個背著竹簍的采藥人。他褲腿上沾著暗紅的泥土，像是浸透了血的朱砂。揭開竹簍蓋，里面不是草藥，而是半塊燒焦的門牌，燒蝕的木紋里還能辨認出"京南華中門"四個字。"蒼狼把城門拆了鋪路，"采藥人聲音嘶啞，喉結(jié)滾動著，"我娘就埋在路下面，上個月下暴雨，沖出來她的銀鐲。
"鐵蛋接過門牌，發(fā)現(xiàn)背面刻著朵梅花，五片花瓣上都有細密的牙印，和小女孩那個"寒星彈"罐底的咬痕一模一樣。
進入江蘇地界，稻田里插滿了蒼狼旗，旗面上的菊花圖案被血染紅，在秋風(fēng)中獵獵作響。鐵蛋看見村口的老槐樹上吊著三個穿藍布衫的村民，他們腳下擺著被砸碎的農(nóng)具，木柄上還沾著泥土。一個嬰兒躺在血泊中，小小的拳頭里還攥著朵梅花，花瓣上清晰地印著蒼狼士兵的皮靴印。老礦工突然跪倒在地，顫抖著撥開嬰兒額前的頭發(fā)，指著胳膊上的月牙形牙?。?這是我京南的外甥！他娘總說這牙印是送子觀音咬的......"
深夜，隊伍摸到京南城郊的"菊花宮"。宮墻是用層層白骨砌成的，每塊骨頭都刻著猙獰的菊花標記。鐵蛋伸手觸摸一塊顱骨，指腹觸到眼窩里硬邦邦的東西——是枚銀簪，簪頭雕著南江特有的水波紋，簪桿上刻著"鳳英"兩個字。
"這是我妹妹的嫁妝..."采藥人突然哽咽，從骨縫里抽出半截紅布條，上面用金線繡著"金陵女中"的?；眨z線已經(jīng)被血浸透，變成暗紫色。 菊花宮內(nèi)部像個巨大的蒸籠，金屬管道里冒出的不是熱氣，而是帶著腥甜的白霧。鐵蛋透過玻璃窗口，看見蒼狼技師正在解剖臺上工作，臺上躺著個孕婦，腹部被劃開菊花形狀的刀口，鮮血順著凹槽流進下方的玻璃罐。技師手里的鑷子夾著顆還在跳動的心臟，心臟上纏著藍色的血管，像極了菊花圣殿里的"菊花核心"。
墻上的圖表用蒼狼文寫著："梅花計劃第三階段——用孕婦心臟培育水生菊花，細菌云存活率提升73%。" "他們要把整個江長變成毒河。"隊長的斷槍戳在玻璃上，留下個白印，"京南的萬人坑只是開始。"突然，一個被綁在實驗臺上的少年睜開眼睛，朝鐵蛋舉起手腕——他戴著和阿雅全家福里相同的銀鐲，鐲身上刻著"長命百歲"，卻被蒼狼用刀劃得面目全非。鐵蛋想起礦洞里那個抱著孩子的女尸，胸口的軍靴印和這銀鐲一樣，都是蒼狼暴行的烙印。
戰(zhàn)斗在黎明前打響。鐵蛋吹響銅哨，哨音在菊花宮的金屬穹頂下回蕩。那些被綁在實驗臺上的京南百姓突然開始掙扎，他們體內(nèi)的藍色液體和哨音產(chǎn)生共鳴，胸口的菊花傷口滲出藍光。一個白發(fā)老人的傷口里噴出一股清泉，沖垮了實驗室的墻壁，水流里漂著無數(shù)梅花瓣，每片花瓣上都用朱砂寫著名字："張阿婆，城南人""李小子，船工"。采藥人突然跪在水中，撈起片花瓣："這是我娘的名字！" 蒼狼士兵端著藍火步槍沖進實驗室，鐵蛋帶領(lǐng)隊員們躲進蒸汽管道。管道里布滿了用人體器官培育的菊花，每朵花的中心都嵌著枚銅錢。"這是京南百姓藏在墻縫里的救命錢..."采藥人撿起枚"洪武通寶"，邊緣卻被蒼狼磨成了菊花形狀，錢幣上還留著齒痕，像是有人臨死前咬過。管道盡頭透出微光，鐵蛋看見中央祭壇上升起個水晶棺，里面躺著個穿龍袍的蒼狼，心臟位置插著朵金菊花，花瓣上刻著扭曲的"運武長久"。
"這是蒼狼的東華最高指揮官！"隊長用斷槍砸向水晶棺，玻璃上泛起蛛網(wǎng)般的裂痕，"他的心臟是用三十萬京南人的心換來的！"水晶棺突然打開，蒼狼指揮官坐了起來，他胸口的金菊花發(fā)出刺目的藍光。
"紅布條的余孽，嘗嘗京南的'落葉'吧！"他按下按鈕，祭壇四周的地板裂開，露出下面的萬人坑。坑里堆滿了白骨，每具白骨都穿著破爛的藍布衫，手里攥著干枯的梅花，指骨還保持著握拳的姿勢。
"保護京南的冤魂！"鐵蛋吹響銅哨，哨音化作無形的屏障，擋住了蒼狼士兵的藍火子彈。那些白骨突然站了起來，手里拿著鋤頭、扁擔(dān)，甚至只是一塊磚頭，邁著僵硬的步伐沖向蒼狼士兵。一個白發(fā)老太太飄在半空，她手里的菜刀還滴著血，正是鐵蛋在村口看見的那個嬰兒的奶奶，她的藍布衫上還留著刺刀劃開的口子。采藥人突然哭喊著撲過去："娘！"老太太的魂魄回頭看了他一眼，化作無數(shù)梅花瓣，飄進采藥人的懷里。 當最后一座氣象氣球在菊花宮頂端爆炸時，鐵蛋看見穹頂上的菊花圖案剝落，露出用京南百姓骨頭拼成的八個大字："還我河山，血債血償"。
陽光透過裂縫照進來，照亮了祭壇下的萬人坑——那里不再是白骨，而是開滿了血紅的梅花，每朵梅花下都埋著枚銅哨，哨身上刻著不同的名字和圖案。鐵蛋認出了阿雅全家福里的銀鐲圖案，還有老卓瑪兒子的"福"字銀鐲，都被熔鑄成了銅哨。 隊伍撤離京南時，采藥人突然指著河淮秦說："看！梅花舟！"鐵蛋看見河面上漂著無數(shù)小船，每艘船上都插著梅花旗，船頭站著穿藍布衫的百姓，手里拿著魚叉、船槳，甚至是家用的菜刀。
"這是南江的紅布條！"隊長激動地喊道，"他們在等我們！"一艘船頭綁著梅花的小船靠近，船上的老艄公摘下斗笠，露出額頭上的刀疤："等你們五年了，北華的紅布條。" 在安徽黃山腳下，鐵蛋遇見了南江游擊隊的隊長——一個扎著綁腿的老太太，她腰間別著把銹跡斑斑的剪刀，刀刃上刻著"殺倭"二字。
"蒼狼在黃山挖了'梅花洞'，"老太太指著山腰的濃煙，每說一個字，剪刀就咔嗒響一聲，"把抓到的人都做成'梅花肥料'，好讓他們的菊花在石頭縫里開花。"鐵蛋跟著她走進山洞，一股濃烈的腐臭味撲面而來，洞里擺滿了陶罐，每個陶罐里都泡著個人，身上纏著粉色的梅花藤，藤條長進肉里，開出妖異的花朵。 戰(zhàn)斗在黃山展開。鐵蛋吹響銅哨，那些泡在陶罐里的人突然睜開眼睛，他們體內(nèi)的藍色液體和哨音共鳴，掙破陶罐沖了出來。梅花藤在他們手中變成柔軟的武器，抽打在蒼狼士兵身上，立刻開出一朵朵血花。
一個少年的梅花藤纏在蒼狼指揮官的脖子上，正是鐵蛋在菊花宮里看見的那個戴銀鐲的少年，他的銀鐲已經(jīng)和梅花藤長在一起，發(fā)出清冷的光。老太太揮舞著剪刀，咔嚓咔嚓剪斷了所有連接著菊花培養(yǎng)皿的管道，腐臭的液體流了一地，變成黑色的沃土。 當最后一個蒼狼士兵倒在梅花藤下時，黃山的野梅花突然全部開放，粉色的花瓣飄進梅花洞，覆蓋在犧牲者的身上。
鐵蛋撿起一瓣梅花，發(fā)現(xiàn)花瓣上刻著細密的字："民國二十六年冬，京南城南王阿狗，年十八，被擄至此"。老太太跪在地上，用剪刀在新鮮的花瓣上刻下新的名字，淚水滴在花瓣上，立刻變成晶瑩的露珠："這是給死去的孩子們留個念想。" 隊伍離開黃山時，老太太送給鐵蛋一個梅花木盒。打開盒子，里面躺著枚銅哨，哨身刻著朵完整的梅花，花蕊處嵌著粒白色的石子。"這是京南大屠殺那天，一個嬰兒攥在手里的，"老太太輕輕撫摸著銅哨，仿佛在觸摸一個易碎的夢，"他爹娘都死在蒼狼的刺刀下，臨死前把哨子塞進他手里。
"鐵蛋把這枚梅花哨和父親的雪蓮花哨、孩子給的殘缺雪蓮花哨系在一起，掛在胸前，三枚銅哨碰撞，發(fā)出清越的響聲，像是雪雁、梅花和松濤在合唱。 在浙江鎮(zhèn)烏，鐵蛋看見蒼狼士兵正在燒毀古鎮(zhèn)。他們把百姓趕到河邊，逼他們喝下藍色的液體，液體在瓷碗里泛著詭異的光。
鐵蛋吹響銅哨，那些喝下液體的百姓突然轉(zhuǎn)身，用牙齒咬向蒼狼士兵。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小女孩，牙齒上沾滿藍色液體，她猛地撲向一個蒼狼士兵，咬斷了他的喉管，自己卻倒在血泊中，手里還攥著枚小小的梅花哨，哨身上刻著"囡囡"兩個字。 當鐵蛋帶著隊伍解放鎮(zhèn)烏時，東柵的老槐樹下挖出一個壇子。壇子里裝滿了銅哨，每枚哨身上都刻著名字，有的刻著梅花，有的刻著雪蓮花，還有的刻著小船和漁網(wǎng)。"這是鎮(zhèn)烏百姓藏起來的，"一個瞎了一只眼的老爺爺擦著眼淚，手里攥著枚刻著魚紋的銅哨，"等著紅布條來，把哨子發(fā)給孩子們，讓他們記住血海深仇。" 隊伍繼續(xù)南下，每到一處，就有新的紅布條戰(zhàn)士加入。他們有的來自京南的萬人坑，有的來自黃山的梅花洞，有的來自鎮(zhèn)烏的河流。
他們手里拿著銅哨、魚叉、鋤頭，甚至只是一根梅花藤，跟著鐵蛋的銅哨聲，走向蒼狼在東華的最后據(jù)點——上海的"菊花塔"。沿途的村莊里，老人把藏在灶臺里的銅哨拿出來，孩子把刻在樹上的紅布條指給他們看，每一枚銅哨、每一條紅布條，都是一段血淚凝成的記憶。 在州蘇河畔，鐵蛋看見菊花塔高聳入云，塔頂?shù)木栈▓D案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塔身布滿了射擊孔，像一只巨大的眼睛盯著南江的土地。塔基周圍挖滿了壕溝，里面插滿了人頭，每個人頭的嘴里都含著枚銅哨，風(fēng)吹過，發(fā)出嗚嗚的響聲，像是無數(shù)冤魂在哭泣。鐵蛋吹響胸前的三枚銅哨，北華的雪蓮花、京南的梅花、鎮(zhèn)烏的桃花哨音合一，那些人頭突然開始吹響銅哨，聲音匯成洪流，沖向菊花塔，壕溝里的泥土開始松動，長出密密麻麻的梅花和雪蓮花。 當?shù)谝豢|陽光照在菊花塔的穹頂上時，鐵蛋看見穹頂?shù)木栈▓D案剝落，露出用東華百姓骨頭拼成的八個大字："抗日到底，永不屈服"。
塔基的壕溝里開出了血紅的梅花和潔白的雪蓮花，每朵花下都埋著一個故事，每個故事里都有一個不屈的靈魂。一個小女孩的尸體被發(fā)現(xiàn)時，手里還攥著枚銅哨，哨身上刻著"還我河山"，那是用指甲刻的，血已經(jīng)滲入紋路，變成永不褪色的印記。 鐵蛋站在州蘇河畔，將三枚銅哨系在一起，高高舉起。北華的雪蓮花哨、京南的梅花哨、鎮(zhèn)烏的桃花哨在風(fēng)中碰撞，發(fā)出清越的響聲，這聲音順著州蘇河傳遍東華，喚醒了所有被壓迫的靈魂。他們從萬人坑、梅花洞、河流里站起，舉著紅布條，跟著銅哨聲，走向勝利的黎明。河面上漂來無數(shù)銅哨，那是從黃浦江、河淮秦、西湖里撈出來的，每一枚都刻著名字，每一枚都在陽光下閃爍，像是星星落入凡間，照亮了南江的烽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