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節(jié)，丈夫定了一個五十人的包間慶祝。
我疑惑不解，直到包間的門被推開，一個個孩子魚貫而入。
男孩女孩，年齡不一，嘴里卻異口同聲地喊著：“爸爸！父親節(jié)快樂！”
我愣在原地。
而他卻神色自如，得意洋洋地解釋：“林玫能成為天才棋手，全靠我優(yōu)秀的基因?！?/p>
“既然基因這么好，不多培養(yǎng)幾個天才，那不是浪費？”
說著，他拉過一個滿臉傲慢的女孩：“這是盈盈，奧數(shù)省冠軍。你別以為林玫有多出色，和盈盈比，她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
我和女兒林玫對視一眼。
他完全不知道，我是前國際象棋大賽亞洲組冠軍。
看來得讓他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了。
……
1
“這個是小朗，學校的圍棋冠軍?！?/p>
“這是芊芊，彈鋼琴特別好，剛拿了區(qū)里的金獎?！?/p>
“思雨，英語演講一等獎?！?/p>
丈夫林智恒得意地繼續(xù)介紹著這些孩子們。
“還有這個，那個……都特別有前途，全是我的好種！”
我腦袋嗡嗡的，數(shù)不清到底有多少個孩子。
他總算瞥見了我越來越難看的臉色，不耐煩地砸了下嘴：
“陳意，今天是老子的認親宴，你別一張臭臉，敗我興致。”
“男人嘛，多子多福，尤其我這種優(yōu)質(zhì)基因，是不是？皇帝哪個不是幾十個孩子？”
“說到底，我這也是為你好。你年紀大了，卵子質(zhì)量也就那樣?！?/p>
“如果不是你的基因拖后腿，林玫還能再聰明點?！?/p>
他轉(zhuǎn)頭，沖那幫孩子一揮手：“你們來跟這位阿姨打個招呼，你們叫她……”
這時，他身邊的一個穿著暴露的年輕女人插嘴道：“就叫她大媽吧?！?/p>
一堆孩子大聲喊：“大媽！”
林智恒笑起來：“這名字真好，配她！”
女人則一臉無辜：“姐姐畢竟是智恒的正宮，年紀最大，又是媽媽，我讓他們這么喊你，是尊敬你。”
我正想說什么，簡盈盈先開口了。
“爸爸，大媽長得也太難看了吧？”
她歪著頭，毫不掩飾臉上輕蔑的笑。
“怎么長得這么胖？還有眼袋。我奶奶看起來都比她年輕?！?/p>
“爸爸你怎么下得去嘴的？”
我臉色瞬間變了。
林玫一下子沖到我面前，大聲回擊：
“你不能這么說我媽媽！”
“你才丑，你又沒禮貌又丑！”
林智恒立刻皺起眉，甩了林玫一個耳光：
“林玫，你竟然罵盈盈？你有沒有家教？”
林玫不服，紅著眼眶喊：“是她先說媽媽的！”
他冷哼一聲：“你媽本來就胖，難道不能說實話？”
他溫柔地看著簡盈盈：“盈盈說話一向直，不像那些搞文藝的，矯情?！?/p>
他又轉(zhuǎn)頭看著林玫：“你就拿了個什么象棋的獎，有什么好驕傲的？”
簡盈盈也說：“就是啊林玫，不就是下棋嗎，誰都會。”
其他幾個孩子也附和：“我們天天在廁所里下棋。”“我爺爺會下，天天在公園和其他老頭下?！?/p>
林玫的臉漲得通紅，眼淚在眼眶打轉(zhuǎn)。
林智恒搖了搖頭，一臉失望：“有什么可委屈的？你媽怎么把你教得這么玻璃心?！?/p>
“你要是真天才，別人一句話就能戳中你？”
“這點心理素質(zhì)，將來能干什么？”
他又看向簡盈盈：“看我們盈盈，從小就邏輯清晰，情緒穩(wěn)定。”
“不是我偏心，優(yōu)秀的人自然值得被偏愛?！?/p>
我盯著林智恒那張得意的臉，想起了很多過往。
他創(chuàng)業(yè)時，父母賣了兩套房，給他湊啟動資金。
他公司剛起步，我挺著大肚子，熬夜幫他做報表。
他事業(yè)穩(wěn)定后，一年回家不到三次。
林玫生病，是我和我媽輪流在醫(yī)院陪著。
林玫學棋，是我爸每天接送，我們陪她復(fù)盤到深夜。
現(xiàn)在他說，都是他的基因好？
我拉起林玫的手：“我們走?！?/p>
林智恒一把拽住林玫：“走什么走？一點實話都聽不了？”
他沖那群孩子使了個眼色：“來，給你們姐姐做個壓力測試?！?/p>
2
十幾個孩子立刻圍上來，把林玫堵在中間。
我愣了，什么壓力測試？
接著，一個男孩突然推了林玫一把。
“胖大媽生的女兒，肯定也是廢物！”
“下棋也好意思拿出來吹？我爺爺在公園跟老頭下棋還能贏兩包煙呢！”
“你媽又老又丑，你爸根本不愛她，早晚會把你們趕出去！”
有個胖墩墩的男孩從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殼，扔在林玫頭上。
其他孩子見狀，紛紛效仿。
橡皮屑、嚼過的口香糖、擦鼻涕的紙……
他們把手里的垃圾一股腦往林玫身上扔，邊扔邊笑。
我憤怒地沖過去，想護住她，卻被另外幾個孩子死死按住。
“胖大媽你別激動啊，爸爸說了，這是壓力測試！”
“你這種蠢人不知道吧？精英都是這樣的?！?/p>
林智恒滿意地點頭：“林玫，你要是連這點壓力都承受不了，以后怎么在社會上混？”
林玫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其他人大笑：“快看，她哭了，真好玩！”
簡盈盈拿起桌上的可樂，嘩啦一下全倒在林玫頭上。
可樂順著林玫的頭發(fā)往下滴，她的白裙子也被染成了褐色。
“住手！你們放開我女兒！”
我拼命掙扎，卻被三個大孩子按在椅子上動彈不得。
林智恒得意地掏出手機開始錄像。
這時，一個男孩鉆出來，手里舉著個礦泉水瓶。
“爸爸，這是我攢了一星期的尿，本來準備澆花的?！?/p>
“先給廢物姐姐補充點營養(yǎng)怎么樣？”
其他孩子爆發(fā)出一陣哄笑。
“澆她！快澆她！”
“灌她嘴里！”
林智恒不但不阻止，反而鼓勵道：“好樣的！不愧是我兒子，太有想法了！”
簡盈盈大笑，搶過瓶子，眼看就要往林玫身上倒。
我徹底忍不了了，拼盡全力推翻壓著我的那幾個孩子，一把打翻了瓶子。
尿液濺了周圍孩子一身。
我緊緊地把林玫抱在懷里，不斷安撫著她。
可下一秒，一記耳光狠狠甩在我臉上。
“陳意！你他媽敢破壞我的精英教育？”
我被打得耳朵嗡嗡作響。
林玫嚇得大哭：“爸爸！你不能打媽媽！”
林智恒反手也甩了她一巴掌：“你不知好歹！我今天是在好心幫你！”
“我今天是為你好，你媽那套垃圾教育方式，教出你這種弱雞廢物！”
“我告訴你，將來你考不上大學，嫁不出去，靠賣淫過活，全是你媽害的！”
那一瞬間，我的大腦像被轟了一炮。
賣淫？
哪有一個父親，這樣詛咒自己的女兒？
我氣得渾身發(fā)抖，咬著牙說：
“林智恒，我們離婚?！?/p>
他愣了一下，隨即不屑地笑出聲：“離就離！你以為我稀罕你？”
他轉(zhuǎn)身摟住簡盈盈：“我有幾十個孩子，個個比林玫強，不差她這條血脈?！?/p>
我攬著林玫的肩膀，狼狽地沖出包間。
身后傳來那群孩子的起哄聲：“滾吧胖大媽！”
“不要影響我們過父親節(jié)！”
在包間外，我的淚水早已糊滿眼睛。
林玫卻懂事地為我擦淚：“媽媽別哭……我沒事的，真的?！?/p>
她越是這樣說，我的眼淚就流得越兇。
她才十四歲啊，為什么要承受這些？
晚上，把林玫哄睡后，我機械地打開電腦，處理工作郵件。
一條推送新聞跳了出來：
【企業(yè)家林智恒，攜天才子女分享精英教育心得】
3
新聞上，是今天中午在包間拍攝的照片。
那些對我女兒惡語相向的孩子們，都變了一副樣子，乖巧地圍在林智恒身邊。
而挽著他手臂的，正是那個年輕女人。
新聞上寫，她叫簡晴，簡盈盈的媽媽。
我記得這個名字。
林智恒的營養(yǎng)品公司叫“晴優(yōu)”，兒童零食品牌叫“晴寶”。
原來，通通都是她的名字。
我死死盯著那張照片，眼前一片模糊。
他接受記者的采訪，大談天才教育，不斷強調(diào)他基因的重要性。
這個白天還在用尿潑自己親生女兒的男人，現(xiàn)在被捧成了教育專家？
林玫在睡夢中不安地翻了個身。
我看著她帶著淚痕的眼角，心如刀絞。
為什么，無恥的人反而活得最風光？
我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得知消息的我爸媽趕來了家。
我媽心疼地紅了眼，喊著要我們離婚。
我爸卻勸道，先不要沖動。
他遞給我一沓資料：“是時候讓林智恒看看，我們家孩子的成功，是靠教育，不是靠他的破基因?！?/p>
那是全國青少年國際象棋公開賽的報名表。
我之前就想替林玫報名，又擔心會給她太多壓力，就擱置了。
我爸蹲下來，和林玫平視，溫和地說：
“玫玫，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從四歲就跟我學棋，記憶力，布局能力，洞察力都遠遠超過普通孩子。”
“你愿意去參加比賽嗎？”
“我們要把尊嚴贏回來，讓你爸爸看看，誰才是天才?！?/p>
林玫看著外公，堅定地點了點頭。
她的臉上不再是昨晚的恐懼，而是倔強。
我突然想到了林智恒。
他靠作弊過了四級，靠托人混了學位。
他每次作業(yè)都讓我?guī)退麑?，說自己的時間要拿來做更重要的事。
我那時候傻，真以為他在做什么大事業(yè)。
現(xiàn)在，我終于清醒了過來。
林玫決定參加比賽。
她每天跟著老師訓(xùn)練，經(jīng)常練習到深更半夜。
我心疼又驕傲地看著她。
但很快，林智恒就宣布，簡盈盈也要參加這個比賽。
我聽得滿臉疑惑，什么時候她也開始學棋了？
林智恒嘲弄地笑：“這么簡單的東西，林玫都能拿獎，有我基因的人三天就能學會?！?/p>
他喝了口茶，對林玫說：“你啊，還是退賽吧?！?/p>
“盈盈比你小六歲，跟你分在一個組。你輸了，臉往哪擱？”
“你年紀也不小了，要我說，不如早點退學，找個好男人嫁了?！?/p>
“雖然我承認，你有我的基因，比一般孩子強?！?/p>
“你爸爸我雖然優(yōu)秀，我的資源畢竟也有限，不可能每個孩子都顧到。當然是投入回報更大的那一個?！?/p>
他說著，還真掏出一個男人的照片——四十多歲，油頭粉面。
“這是白總，搞金融的。等你成年了，爸爸就把你嫁給他?！?/p>
我深吸了一口氣，差點把水杯砸他臉上。
“你滾出去?！?/p>
林智恒笑得更囂張了：“真把她當天才？行，你到時候別后悔?！?/p>
“咱們賭一把，要是林玫能贏盈盈，我立刻當眾承認我林智恒就是個眼瞎的蠢貨，把公司都交給你?！?/p>
“但要是林玫輸了，你要承認是你陳意錯誤教育?！?/p>
“她馬上退學，去技校學美容美發(fā)。成年之后就嫁給白總當三房?！?/p>
我還沒開口，身后傳來林玫堅定的聲音。
“我賭。”
她一字一頓地說：
“我是不是天才不重要，但你，不配當我爸爸?！?/p>
“我的爸爸，不會拿手機拍我被欺負的樣子，不會讓我退學去嫁人?！?/p>
“我不會退賽。我會贏?！?/p>
我鼻子一酸，差點沒控制住眼淚。
我的女兒，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jīng)長成了大人。
很快，比賽日到了。
比賽現(xiàn)場人山人海，我坐在觀眾席，手心滿是汗。
林智恒懷里攬著簡晴，看都不看我一眼。
這是決賽，冠亞軍之爭。
林玫對陣簡盈盈。
從初賽開始，簡盈盈就勢如破竹。
所有人都說她是神童。
媒體封她為新生代棋壇奇跡，林智恒在采訪時笑得春風得意。
我承認，我開始緊張了。
我看著我女兒從四歲咿咿呀呀識子，到七歲初次下出絕殺。
她花了十年，走到這個舞臺。
我怕她受傷，怕她輸了之后被那些人踐踏尊嚴，更怕她從此懷疑自己。
對戰(zhàn)鐘聲敲響，林玫與簡盈盈隔桌而坐。
簡盈盈落子極快，步步兇狠，一開局就迅速吃掉林玫兩個子。
觀眾席響起一片騷動。
我的額頭不自覺冒出冷汗。
我看到林智恒笑得得意洋洋，簡晴坐在他旁邊，已經(jīng)迫不及待開始接電話安排冠軍采訪。
而臺上的林玫，卻沒有絲毫慌亂。
她端坐在棋盤前，神情冷靜得出奇。
我一開始以為她是在強裝鎮(zhèn)定，但很快我意識到不對。
她的神色，是一種洞察真相后的篤定。
我記得，她小時候?qū)W棋時，外公總說：“好棋手不怕輸棋，只怕輸心?！?/p>
現(xiàn)在，她的心并沒有亂。
她再次落子，簡盈盈抬頭看了一眼裁判，之后飛快回擊。
接著，林玫抬起頭，視線落在裁判席上。
她舉手示意暫停。
全場一愣。
裁判神色微變：“林玫選手，你有什么問題？”
4
林玫站起來，清晰地說：
“我懷疑對方作弊?！?/p>
我惶然站起身，林智恒卻嗤笑：“輸不起就別上去丟人。”
林玫繼續(xù)說：
“簡盈盈只學了半年國際象棋，但技術(shù)非常老練，這不合理。”
“并且，我注意到，每當她快要出錯時，你——”
她轉(zhuǎn)向裁判，“你就會突然撓下巴，或者調(diào)整衣領(lǐng)和袖口?！?/p>
“我早就察覺了，從初賽到復(fù)賽，你的這些動作總是緊跟著她的關(guān)鍵性落子?！?/p>
“所以，我請求復(fù)查比賽錄像，核實裁判是否通過肢體語言進行暗示?！?/p>
她的聲音剛落，場下頓時一片嘩然。
“作弊？不會吧……”
“我也注意到了，那裁判總是摸鼻子，拽袖口，好幾次都太巧了。”
“要是真的，那也太黑了吧，這可是青少年全國賽??！”
有記者站了起來，奔向組委會。
很快，組委會果斷宣布暫停比賽，并調(diào)取現(xiàn)場錄像核查。
不久后，新裁判上臺，宣布比賽繼續(xù)。
這一次，沒有了暗示的簡盈盈，徹底變了一個人。
她一改之前的凌厲風格，出子猶猶豫豫，步步失誤。
沒多久，她就徹底崩盤，被林玫將死。
她滿臉通紅，手指狠狠捏著棋子，不肯放下。
“我不認輸！”
林玫落下最后一子，穩(wěn)穩(wěn)堵死她所有退路。
現(xiàn)場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我激動得站了起來，眼淚奪眶而出。
林玫站起身，朝全場鞠了一躬。
她走下臺，徑直走向林智恒。
她仰頭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
“請你對我媽媽道歉?！?/p>
林智恒的嘴角狠狠抽了一下，惡狠狠地說：
“比賽就是有輸有贏，今天你贏了，是你運氣好！”
“再下一局試試？能不能贏就不一定了！”
林玫點了點頭：“行，我們再來一局?！?/p>
組委會允許加賽。
林玫開局便用了一套不常見的布局，簡盈盈完全看不懂，第一步就亂了節(jié)奏。
她一會兒咬手指，一會兒盯著觀眾席。
可沒人能再給她提示。
才第九手，林玫就下出一個雙向夾擊。
簡盈盈徹底慌了，幾乎是閉著眼睛在亂下。
最終被林玫徹底將死。
全場爆發(fā)出一片掌聲和嘲笑。
“這下看清楚了吧？”
“剛剛那場可不是林玫運氣好，是她實力就碾壓！”
“神童？呵，笑死人！”
林智恒的臉色已經(jīng)黑成鍋底，他指著簡盈盈大罵：
“你個廢物！”
“三天教你都教不會，你不是說自己聰明？連個死局都看不出來？”
簡盈盈委屈地哭了：“你說我是天才的，是你讓我來的，是你……”
“閉嘴！”林智恒怒吼，“丟人現(xiàn)眼的東西！”
我看著林智恒那副惱羞成怒的嘴臉，一字一句道：
“林智恒，現(xiàn)在請你兌現(xiàn)承諾?！?/p>
“你說的，如果林玫贏了，你當眾承認你眼瞎，是個蠢貨，還要把公司交給我?！?/p>
“現(xiàn)在她贏了，還贏了兩局。你該履行承諾了?！?/p>
他嘴角抽搐了幾下，嘴硬道：“比賽是有偶然性的……再說了，一個孩子贏個比賽而已——”
我打斷他：“林玫不是靠運氣，是靠十年如一日的努力。”
“而你，只是個又蠢又自大的混蛋。她的成功，和你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
“我要和你離婚。”
5
林智恒終于慌了，伸手來拉我：
“老婆，你別沖動，我那天一時生氣……這樣，我馬上和簡晴還有簡盈盈斷絕關(guān)系，行了吧？”
他話音未落，林玫已經(jīng)走上前：
“這句話該我說，我要和你斷絕父女關(guān)系。”
林智恒瞪大眼：“你怎么……怎么能這么說？我是你爸爸啊！”
林玫搖頭：“你不是。你只是一個生物學意義上的供精者，沒盡過一天父親的責任，只會把功勞攬到自己身上。”
林智恒還想說話，手機卻震動起來。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女聲：“您是簡天澤的父親吧？麻煩您有空來一趟學校?！?/p>
她口中的簡天澤，是簡盈盈的弟弟。
就是那天那個要拿尿潑我女兒的男孩。
“簡天澤同學的學習情況非常糟糕，我們懷疑他存在認知障礙，建議您帶他去做個智商測試?！?/p>
林智恒的表情瞬間僵硬了。
“什么測試？”
“智商測試。因為他連九九乘法表都背不全，還把三角形說成是三角飯團，上課總是畫火柴人打架圖……”
我聽著電話里的內(nèi)容，忍不住笑出了聲。
接著，我拉起林玫的手，轉(zhuǎn)身就走。
從此以后，她再無這樣的父親。
我，也再無這樣的丈夫。
回到家后，我第一時間就請了業(yè)內(nèi)最頂級的訴訟律師，為我擬離婚協(xié)議。
律師讓我放心，他這幾十個私生子，就坐實了他婚內(nèi)出軌的罪名，足夠讓他把家底賠穿。
他要是敢抵賴，我就陪他在法庭上死磕到底。
他以為我軟弱，那是因為我愛過。
而現(xiàn)在，我不再愛了。
辦完這些事，我一個人回到了婚前的書房。
棋盤靜靜地躺在抽屜角落。
我默不作聲地將棋子一顆一顆擺上棋盤。
我曾是國際象棋亞洲組冠軍，整個棋壇媒體都曾高喊我是亞洲最有潛力的女棋王。
那時的我意氣風發(fā)，眼里只有清晰的路徑和布局。
可后來，我遇見了林智恒。
他說：“你一個女人，下棋能干什么？結(jié)婚生孩子才是王道?！?/p>
我動搖了，為了所謂的愛情，退出棋壇，告別賽場，在家煲湯燒菜、育兒做飯。
他在外面光鮮亮麗，我在家里悄無聲息地凋零。
我的人生，從一盤華麗開局的棋局，變成一盤死局。
我握著棋子，落下一步，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少女時期的自己。
不是誰的妻子，不是誰的附屬。
是我自己。
我報名了成人國際象棋大賽，要找回我曾經(jīng)的夢想。
調(diào)查結(jié)果很快就出來了，裁判收了簡晴的高額賄賂，幫她作弊。
所有家長們都憤怒了，要求重新比賽。
沒過多久，林智恒灰頭土臉地找上門來。
“老婆，求你，你聽我說……”
我語氣平靜：“有什么事，先把離婚協(xié)議簽了再說吧?！?/p>
我知道，他必然不想簽。
簡盈盈的人設(shè)崩塌，從“神童少女”到“造假丑聞主角”。
一夜之間，之前的投資商全部撤資，賠償金額翻倍。
而他的那些孩子們，今天這個打架，明天那個倒數(shù)第一。
更有甚者，一個九歲的小男孩偷偷溜進女廁所偷拍，當場被人送進警察局。
他焦頭爛額地處理善后，外面有債主堵門，家里有一個個不安生的私生子。
他跳樓的心都有。
這些孩子們，真是完美地繼承了他的混蛋基因。
6
他看著我，慢慢地，恥辱地跪在了地上。
“陳意，我真的知道錯了。”
“求你，別離婚……是我對不起你，你說，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彌補你。”
“我們夫妻一場……你忍心看我這樣？”
我輕輕抬眼，唇角含笑：
“你說得對，我們是夫妻一場?！?/p>
“可我現(xiàn)在想想，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才會跟你結(jié)婚。”
“林智恒，你天天說我胖，但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么胖？”
他一怔，像是沒想到我會說這個。
他可能不記得了，但我記得。
那一年，我們剛結(jié)婚不久，他查出了白血病。
醫(yī)生說要配型骨髓，但我的體重達不到標準。
我慌了，怕他真的會死。于是我每天喝高熱量營養(yǎng)粉，強行增重，只為讓體重達標，能救他一命。
后來，結(jié)果出來了，是誤診，他健康地出院了。
但我卻因此代謝紊亂。
他肆無忌憚地說我胖，嘲諷我好吃懶做，一點身材管理都不愿做。
他理所當然地去外面找小情人，她們一個個青春靚麗，我回頭看自己臃腫發(fā)福的身材，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我的縱容，險些把我自己推入深淵。
林智恒咬著牙，扇了自己一個耳光。
接著，又扇了第二個和第三個。
“我知道了……是我該死，我錯了。”
“老婆，求你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以后我們好好過日子，我改，真的改……”
他低著頭，聲音帶著哭腔，一副悔不當初的樣子。
若是換做從前，恐怕我就真的動搖了。
這時，林玫臥室的門開了。
她走過來，把一沓資料甩在林智恒面前。
那是整整一百多頁的調(diào)查報告：
知名企業(yè)家林智恒名下公司涉嫌財務(wù)造假，主打產(chǎn)品含違禁成分，宣傳數(shù)據(jù)偽造，專利來源抄襲國外過期技術(shù)……
她淡聲說：“我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媒體，也報給了質(zhì)監(jiān)局和食藥監(jiān)。”
林智恒不敢置信：“林玫！我是你爸爸?。∧阋獔缶ノ覇?？”
林玫笑了笑：“我這輩子最惡心的一件事，就是身體里流著你的血。”
“我會讓你聲名狼藉，官司纏身?！?/p>
林智恒跌坐在地上，還什么都沒說出口，手機就響了起來。
他剛喂出一聲，對面就傳來哭喊聲：
“不好了！盈盈從教學樓跳下去了！說要死給你看！”
林智恒整個人化石般愣住。
幾秒后，他暴吼出聲：“跳樓關(guān)我什么事？又不是我讓她跳的！別來煩我！”
手機被他砸在地上，屏幕碎裂。
林玫平靜地看著他：“看來，妹妹的承壓能力不行啊。”
她頓了頓，“要不要給她一點壓力教育？”
但事實是，簡盈盈并沒有真的尋死。
她只是從教學樓二樓跳了下去，摔斷了一條腿，人沒有大事。
林智恒到了醫(yī)院，立刻拖著打著石膏的簡盈盈去測了智商。
報告顯示簡盈盈智力水平略低于平均，注意力障礙傾向，邏輯能力薄弱，學習適應(yīng)能力不佳。
他看著報告，咬著牙說他不信。
第二天，他又帶她換了一家機構(gòu)。
結(jié)果一模一樣。
林智恒崩潰了，他狠狠甩了簡盈盈一個耳光。
“我告訴你，從現(xiàn)在開始，你給我天天補課，我請全國最頂級的名師團隊。你必須替我把臉找回來！”
“三個月后，你要能上財經(jīng)雜志頭條，重新出名。你要是上不去……”
“我就把你送去封閉集訓(xùn)營！”
7
接下來的日子，簡盈盈早上五點起，凌晨兩點睡。
飯吃三口就被收走，錯一道題罰抄一百遍，每抄錯一個字加十遍。
指導(dǎo)她的第一位老師，是本地最貴的教育專家，號稱狀元收割機。
十天不到，辭職了。
第二位老師，是北大退休教授。
當天就氣得血壓飆到200，直接去了醫(yī)院輸液。
第三位是專門輔導(dǎo)熊孩子的心理學專家，來了一周，也跑了。
林智恒氣得摔壞了三臺平板電腦。
他怎么都想不通，天才女兒，怎么就變成了一個蠢蛋？
原來，她之前所謂的天才證書，都是簡晴通過陪人睡覺換來的。
畢竟一張證書，就能換來投資商的幾十萬甚至百萬投資。
簡晴從中抽了成，剩下的才進林智恒的錢包。
而一看林智恒翻車，她早就投入了其他人的懷抱。
一晚，他推門進書房，看見簡盈盈趴在桌上玩游戲，氣得把她揍了一頓。
簡盈盈大哭，連聲喊自己就是記不住。
林智恒破口大罵，卻心口一陣劇痛，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他被緊急送進醫(yī)院。
幾天后，最終確診急性白血病。
醫(yī)生說，他必須盡快配型，盡早做骨髓移植，才能保住性命。
林智恒不敢相信：“怎么可能……這又是誤診吧？”
醫(yī)生把單子放在他面前，讓他自己看。
林智恒看了報告，不斷搖頭，癱在病床上大口喘氣。
幾秒后，他慌亂地抓起手機，撥通了我的電話。
“老婆……老婆……”
“求你幫我……求你救我一命，好不好？”
“你還記得嗎？當年我誤診，你為了救我增重……我現(xiàn)在是真的病了，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對我的好，但我……我不想死。”
“我們再試一次好不好？你再為我配一次型，只要你救我，我以后就當你是祖宗！”
我聽著他一字一句的哀求，輕笑了一聲。
“對不起，我的基因不好?！?/p>
“給你捐了骨髓，怕你以后出了什么事，反過來怪我?！?/p>
“你的祖宗，我當不起?！?/p>
我不等他說話，直接掛斷了電話。
病房里只剩下林智恒一個人，他搖著頭，自言自語：
“沒事，沒事……我還有那么多孩子，總不能都不匹配吧？”
“養(yǎng)兒防老，養(yǎng)兒防老??！”
他立刻叫人，把他那幫所謂的天才子女全都召了回來。
他坐在病床邊，用哀求的語氣說：
“你們是爸爸的希望，是爸爸拼命創(chuàng)造出來的奇跡！現(xiàn)在，爸爸病了，需要你們的幫助?！?/p>
“配型捐骨髓，救爸爸一命，你們肯不肯？”
一個穿著潮牌的男孩第一個拒絕：“捐骨髓？我剛考進體校，還想打比賽，不想進醫(yī)院。”
旁邊的小女孩翻了個白眼：“你之前跟別人說我是意外懷孕，現(xiàn)在又來要我骨髓？你當我是血包？”
另一個短發(fā)女孩小聲說：“我怕疼，我不要……”
林智恒怒不可竭：“你們一個個白眼狼！老子養(yǎng)你們干嘛的？吃我的喝我的，現(xiàn)在用你們一點骨髓，居然跟我推三阻四！”
一個和簡盈盈同齡的男孩冷冷開口：
“上次你見我，連名字都叫錯了。要骨髓的時候，想起我來了？”
“別以為我忘了你讓簡盈盈搶我學位名額的事，你對我說，優(yōu)勝劣汰?！?/p>
“你死了也是你活該。”
林智恒愣在原地，仿佛挨了一記悶棍。
他呼吸急促，嘴唇顫抖地指著他們，吼出一句：“滾！都給我滾！”
孩子們沒一個回頭，蜂擁著離開了病房。
林智恒跌坐在床邊，絕望地痛哭失聲。
8
此時，我和林玫，已經(jīng)坐在飛往瑞士的航班上。
林玫已經(jīng)通過國際象棋協(xié)會的選拔，被特批加入世界青少年棋手集訓(xùn)營。
我作為她的家長兼陪練，陪她一起訓(xùn)練，和前國際棋后同臺觀摩。
而林智恒，卻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絕望。
自從孩子們拒絕為他捐骨髓，他便更加瘋狂地尋找我們。
“她們?nèi)ツ牧耍克齻冊趺茨軖佅挛?？?/p>
他給我打電話，卻傳來冰冷的語音提示：【您撥打的號碼已暫停服務(wù)?！?/p>
他瘋狂地把所有能聯(lián)系到的人打了一圈。
可回應(yīng)他的，只有死一樣的沉寂。
他開始失眠，整晚整晚睡不著，滿腦子都是我們母女。
他仿佛突然意識到，這世上真正關(guān)心過他的人，已經(jīng)永遠不在他身邊了。
而他身邊剩下的，只有催他還債的律師。
每天他醒來，面對的是最低限度的治療，還有滿天的訴訟信和催款單。
他開始通過社交平臺發(fā)公開信求助，懇求女兒回頭救父。
但他那張臉，早就因為之前的種種丑聞臭名昭著了。
他的賬號評論區(qū)烏煙瘴氣：
【你就是那個抄國外過期專利的騙子吧？】
【天才父親？十幾個情婦，大清早就亡了！】
【我看他得病就是縱欲過度，怎么還不死】
林智恒看著這些評論，氣得昏倒過去。
而地球的另一端，林玫坐在棋盤前，對面是來自冰島的天才少年。
二人對決如火如荼。
幾步之后，林玫落下一子。
“將死?！?/p>
全場掌聲雷動。
她如今是國家重點培養(yǎng)的棋壇新星，而不久后，我也拿到了國際象棋大獎賽金獎。
距離上一次拿獎，已是整整十五年。
那時，我風光無限，卻因婚姻沉淪、退賽、發(fā)胖、被冷嘲熱諷，甚至淪為“全職媽媽”的反面案例，所有人都說我完了。
可如今，我不僅瘦身成功，事業(yè)回春，更是以國際象棋文化推廣大使的身份，在全球巡回講座。
掌聲中，我含著淚看向坐在臺下的林玫。
她穿著國家隊的制服，也含淚望向我。
她不止一次在采訪中說：“是媽媽教我下棋，也教我如何做人?！?/p>
而我更清楚，是她，救了我。
是林玫用一次次的冠軍、一次次的成長，讓我從泥潭中重生，從一個被婚姻摧殘的棄婦，重新成為棋壇女王。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的ICU病房里，林智恒在做著最后的掙扎。
他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管子。
手機屏幕是一張他和我，還有林玫的舊合照。
照片中的我笑得明媚，林玫依偎我懷里，那是她七歲那年，第一次參加國際象棋公開賽，贏得了冠軍。
那是他人生中唯一值得驕傲的照片，卻也是他永遠失去的未來。
“陳意……玫玫……”他眼中涌起淚水，卻再沒力氣喊出口。
病房里空無一人。
他的十幾個情婦，早在他被查出白血病時就紛紛卷錢跑路。
他直到咽氣，身邊都沒有一個人。
他的人生，從萬人追捧的“天才之父”，走到眾叛親離，死后都無人收尸的地步。
而我正在瑞士，看著電視里我的采訪。
那天，我捧著冠軍獎杯，說出了埋藏心底多年的話：
“十五年前，我為一個男人放棄了自己的夢想?！?/p>
“今天，我要告訴所有女性——不要為任何人放棄自我。你的價值不取決于別人的評價，而取決于你對自己的堅持?！?/p>
“最后，我要特別感謝我的女兒林玫。是她讓我明白，最好的母愛不是犧牲，而是成為她的驕傲。”
臺下，林玫含著淚用力鼓掌。
我們的新人生，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