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yī)說我失憶了,可夫君不知道。
我夢里全是他要殺我的畫面。
1
"夫人,該喝藥了。"
周景文端著青瓷碗走進內(nèi)室,碗中褐色的藥汁散發(fā)著苦澀的清香。
我放下手中的繡繃,接過藥碗。
"多謝夫君。"
我仰頭一飲而盡,藥汁的苦味在舌尖蔓延,卻掩不住心底泛起的一絲甜蜜。
“好苦啊?!?/p>
我下意識的朝著周景文撒嬌。
周景文接過空碗,修長的手指輕輕拂去我唇邊的藥漬:"傻瓜,良藥苦口,今日頭還疼嗎?"
"好多了。"
我淺笑著回答,卻下意識地摸了摸后腦勺那個隱秘的傷疤。
三個月前,我在游湖時不慎落水,撞到了湖底的石頭,醒來后便時常頭疼。
周景文的目光落在我手上,眼神突然變得復(fù)雜。
他俯身在我額角落下一吻:"再睡一會兒?我去書房處理些事務(wù),晚些來陪你用膳。"
我點頭,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中卻涌起一陣莫名的酸澀。
府中下人們都說,老爺待夫人如珠似寶,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可這份完美,卻總讓我感到不踏實。
"春杏,"我喚來貼身丫鬟,"我落水前,可有什么特別的事發(fā)生?"
春杏的手明顯一抖,茶水灑在了案幾上,低著頭有些慌亂:"夫人怎么突然問這個?"
"只是...總覺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我揉了揉太陽穴,那里又開始隱隱作痛。
"夫人多慮了。"
春杏連忙擦拭水漬,"老爺對夫人一片真心,府里誰不羨慕?"
我望向窗外盛開的牡丹,總覺得那艷麗的紅色刺得眼睛生疼。
夜里,我又做了那個夢。
夢中,周景文手持利刃,眼神冰冷地向我走來。
我想逃,雙腿卻像灌了鉛一般沉重。
"夫人!夫人!"春杏的呼喚將我拉回現(xiàn)實。
我渾身冷汗淋漓,窗外,天剛蒙蒙亮。
周景文已經(jīng)離開去早朝了,我松了口氣。
"夫人又做噩夢了?"
春杏遞來熱毛巾,"要不要請?zhí)t(yī)來看看?"
我搖搖頭,接過毛巾擦拭額頭的冷汗。
這已經(jīng)是這個月第七次做同樣的夢了。
夢中周景文要殺我的畫面如此真實,讓我醒來后仍心有余悸。
"春杏,我是不是...有個妹妹?"
這個念頭闖入我的腦海。
春杏手中的銅盆"咣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水灑了一地:"夫、夫人怎么突然這么問?"
"我也不知道,"我困惑地按住太陽穴,"就是覺得...應(yīng)該有個妹妹。
我們長得一模一樣,小時候總愛穿一樣的衣服..."
春杏的臉色變得煞白:"夫人定是夢魘未消,胡言亂語了。
奴婢這就去請?zhí)t(yī)。"
看著春杏倉皇離去的背影,我心中的疑慮更深了。
難道,我真的有個妹妹?
2
頭痛稍稍緩解后,我決定回一趟娘家。
如果真有個雙生妹妹,不可能沒人知道。
"回章府?"周景文聽到我的請求時,正在書房批閱賬本,手中的毛筆頓了一下,墨汁在宣紙上暈開一片,"怎么突然想回娘家?"
"許久未見母親,有些想念。"
我低頭整理衣袖,避開他探究的目光。
周景文放下毛筆,繞過長案走到我面前。
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目光如炬:"夫人可是聽說了什么?"
"聽說?"我疑惑抬頭,"夫君指的是什么?"
他的拇指輕輕摩挲我的下巴,觸感冰涼:"沒什么。既然夫人想回娘家,我明日陪你同去。"
"不必了。"我后退一步,脫離他的觸碰,"夫君公務(wù)繁忙,我獨自回去便好。"
周景文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隨即又舒展開來:"那讓春杏陪著,早去早回。"
次日清晨,馬車載著我向章府駛?cè)ァ?/p>
春杏一路上坐立不安,手指不停地絞著帕子。
"你很緊張?"我故意問道。
"沒、沒有。"
春杏擠出一個笑容,"只是擔(dān)心夫人身子,太醫(yī)說夫人需要靜養(yǎng)..."
我沒有戳破她的謊言,轉(zhuǎn)而看向窗外。
初春的街道上行人如織,叫賣聲此起彼伏。
這本該是令人愉悅的景象,卻讓我心頭涌起一陣莫名的悲傷……仿佛記憶中曾與某人攜手同游這樣的街市。
章府的大門依舊如記憶中那般朱紅莊嚴。管家見我回來,驚訝得忘了行禮:"大、大小姐?"
"母親在嗎?"我徑直向內(nèi)院走去。
"在、在的。"
管家慌忙跟上,"只是夫人近來身子不適,正在靜養(yǎng)..."
我沒理會他的阻攔,快步走向母親的院落。
推開內(nèi)室的門,一股濃重的藥香撲面而來。
母親半倚在榻上。
"若...若如?"
母親的聲音發(fā)顫,"你怎么回來了?"
"女兒想念母親。"
我行禮后坐到榻邊,仔細觀察母親的表情……她的驚訝中帶著一絲我讀不懂的復(fù)雜情緒,又像是愧疚。
寒暄幾句后,我直奔主題:"母親,我是不是有個妹妹?"
母親的手指猛地攥緊了錦被:"胡說什么!你哪來的妹妹?"
"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妹妹,叫若蘭。"我緊盯母親的眼睛,"我們小時候總穿一樣的衣服,睡在同一間房..."
"你撞壞腦子了?"母親厲聲打斷我,聲音尖利得不自然,"章家就你一個女兒,哪來的什么妹妹!"
她的反應(yīng)太過激烈,頸間的青筋都凸了起來。
這不像是否認,倒像是...掩飾。
"是嗎?"我輕聲反問,"那為何我房中會有兩張小床?為何衣柜里總是成對的衣裙?"
母親臉色驟變:"你...你去看過你的閨房了?"
"還沒有。"我微微一笑,"但現(xiàn)在我打算去看看。"
不等母親阻攔,我已起身向外走去。身后傳來她慌亂的呼喚和春杏的勸阻聲,但我充耳不聞,徑直向記憶中的閨房走去。
3
房間里的布置與我記憶中相差無幾……只是其中一張小床被白布覆蓋,上面的灰塵明顯比周圍薄得多,像是近期有人掀開過。
我走向衣柜,猛地拉開柜門。
里面整齊掛著許多小女孩的衣裙,無一例外都是成雙成對的……同樣的款式,同樣的顏色,只有細微處的繡花略有不同。
"這...這是..."
春杏氣喘吁吁地追來,看到衣柜里的景象后,聲音戛然而止。
"春杏,你在章府做了多少年?"
我撫摸著那些衣裙,輕聲問道。
"十、十二年了。"
春杏的聲音發(fā)抖。
"那你一定見過若蘭。"
我轉(zhuǎn)向她,"告訴我,她去哪了?"
春杏的嘴唇顫抖著,眼淚奪眶而出:"夫人...奴婢...奴婢不能說..."
"為什么不能說?"我步步緊逼,"是誰不讓你們說?母親?還是...周景文?"
春杏跪倒在地,只是搖頭哭泣,不肯回答。
我轉(zhuǎn)向房間的墻壁,那里掛著幾幅畫像,都是幼時的我……或者說,應(yīng)該是"我們"。
其中一幅雙人畫像尤為顯眼,但若蘭的臉部被人用墨水刻意涂抹掉了,只留下我一個人的笑臉。
"這是誰干的?"我指著那幅被毀壞的畫像,聲音發(fā)顫。
"若如!"
母親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她扶著門框,臉色慘白,"別看了...跟母親回去..."
"為什么?"
我轉(zhuǎn)向母親,淚水不知何時已流了滿臉,"為什么要抹去若蘭的存在?她是我妹妹??!"
母親的嘴唇顫抖著,眼中的淚水在陽光下閃爍:"你不懂...這都是為了你好..."
她不知道該怎么告訴女兒,你占了姐姐的身份。
"為我好?"
我苦笑,"那告訴我,若蘭是怎么死的?"
"夫人又在說胡話了?"
一個低沉的男聲突然插入。
我猛地回頭,看見周景文站在門口,逆光中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只有那雙眼睛亮得嚇人。
"夫君?你怎么..."
"我來接你回去。"
他大步走進房間,掃了一眼那些成對的衣裙和被毀壞的畫像,眼神陰鷙,"你身子不好,不該來這種地方。"
"這是什么地方?"
我甩開他伸來的手,"這是我的閨房!我在這里和若蘭一起長大!"
周景文的眼神變得受傷:"太醫(yī)說你身子不好。"
他轉(zhuǎn)向母親,"岳母大人,若如需要靜養(yǎng),我先帶她回府了。"
母親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只是無力地點了點頭。
"我不走!"
我后退幾步,直到背抵墻壁,"我要知道若蘭到底在哪?"
周景文他的聲音冰冷刺骨:"若蘭死了,早就死了?,F(xiàn)在,跟我回去。"
我震驚地看著他,不敢相信他就這樣承認了。
更讓我心驚的是他眼中的情緒……那不是對逝者的哀傷,而是...愧疚?
"怎么死的?"我顫聲問道。
"意外。"他生硬地回答,拽著我向外走,"別再問了,岳母已經(jīng)很難過了。"
我被半拖半抱地帶出房間,經(jīng)過母親身邊時,她別過臉不敢與我對視。
就在即將踏出門檻的一刻,我瞥見母親袖中滑落一樣?xùn)|西……一塊繡著并蒂蓮的手帕,角落里繡著一個小小的"蘭"字。
那一瞬間,頭痛再次襲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劇烈。
眼前閃過無數(shù)碎片般的畫面……
若蘭笑著遞給我一塊繡著并蒂蓮的手帕:"姐姐,這個給你!"
我搖頭:"我不要,你自己留著吧。"
若蘭撅嘴:"可我想和你用一樣的..."
4
然后是黑暗,無盡的黑暗。
"夫人!夫人!"春杏的驚呼聲越來越遠。
我感到自己被抱起,周景文的氣息包圍了我。
在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刻,我聽到他在我耳邊低語,聲音里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溫柔:
"睡吧,若蘭。睡醒就什么都忘了。"
若蘭?他叫我...若蘭?
黑暗徹底吞噬了我的意識。
再次醒來我已經(jīng)在周府了。
"夫人臉色不好。"周景文溫?zé)岬氖终瀑N上我的額頭,"可是又頭疼了?"
我勉強一笑:"無礙,只是有些乏了。"
他的拇指輕輕摩挲我的太陽穴,動作熟練而輕柔。
"明日請?zhí)t(yī)來看看吧。"
他收回手,眼神閃爍,"夫人自落水后,身子一直不見大好。"
落水。
這個字眼讓我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從游湖時不慎落水,撞到了湖底石頭。
醒來后,我失去了部分記憶,而后腦的傷疤和頻繁的頭痛,成了那段空白記憶的唯一證明。
"夫君,"我鼓起勇氣指向那個抽屜,"那幅畫...畫的是誰?"
周景文的手指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不過是些舊物,夫人不必在意。"
"可我看著畫中人與我有幾分相似。"我佯裝天真地笑著,"莫非是夫君偷偷為我畫的?"
"夫人!"周景文突然厲聲呵斥,聲音之大嚇得我手中茶盞差點跌落。
他隨即意識到失態(tài),放緩語氣,"...夫人該休息了,我送你回房。"
他攬著我的肩往外走,力道大得不容拒絕。
當(dāng)晚,我借口頭疼早早歇下,卻暗中留意著周景文的動靜。
果然,夜深人靜時,他悄悄起身去了書房。
我赤著腳跟在后面,透過門縫,再次看見他對著那幅畫像出神。
燭光下,畫中少女巧笑倩兮,眉目間與我如出一轍,卻多了幾分端莊。
是……我,若如。
那夜,噩夢來得比往常更早。
頭痛再次襲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劇烈。
黑暗,無邊的黑暗。
"夫人...夫人..."
遙遠的聲音傳來,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棉絮。
我努力睜開眼,視線模糊中看到春杏焦急的臉。
"太醫(yī)!夫人醒了!"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后,老太醫(yī)布滿皺紋的臉出現(xiàn)在視野里。
他翻開我的眼皮查看,手指冰涼。
"夫人受了刺激,氣血逆亂。"
他的聲音忽遠忽近,"需靜養(yǎng)數(shù)日,切莫再勞神。"
我張了張嘴,喉嚨干澀得發(fā)不出聲音。
春杏連忙扶起我,喂我喝了幾口溫水。
"老爺呢?"
我終于能出聲,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
春杏眼神含著心疼:"老爺...去賬房了。夫人昏迷了兩天,老爺一直守著,方才剛離開..."
兩天?我竟然昏迷了這么久。
腦海中零星的記憶碎片開始重組……章府、母親的否認、被涂抹的畫像、成對的衣裙...還有周景文最后那句詭異的"睡吧,若蘭"。
若蘭?他為什么叫我若蘭?
我摸上自己的臉龐。
這張臉,究竟是章若如,還是章若蘭?
所有人都說我落水后失去了部分記憶。
有沒有可能,失去的不只是記憶,還有...身份?
5
“你們先出去吧,我想睡一會兒?!?/p>
我蜷縮在床上,眼前閃過無數(shù)碎片般的畫面……
"姐姐,你看我的新裙子好看嗎?"
銅鏡里,兩個穿著同樣淡綠襦裙的少女并肩而立,一個活潑靈動,一個溫婉端莊。
"好看。"溫婉的那個若如,"不過明日是你未來夫君第一次登門,該穿得更端莊些。"
"未來夫君?"活潑的那個若蘭撇撇嘴,"我才不要嫁人呢!"
"胡說什么。"我輕拍若蘭的手,"周家公子一表人才,家世又好,這門親事是父親生前定下的..."
畫面一轉(zhuǎn),是周景文初次登門的場景。
他穿著靛青色長衫,眉目如畫,舉手投足間盡顯儒雅。
我看著若蘭躲在屏風(fēng)后偷看,心跳加速……這樣出色的男子,誰會不喜歡。
"若蘭,別胡鬧,被發(fā)現(xiàn)了多失禮。"
若蘭吐了吐舌頭:"姐姐,他長得真好看。你說...他能分清我們倆嗎?"
姐姐搖頭:"應(yīng)當(dāng)不能。除了母親,沒人能一眼分清我們。"
一個頑皮的念頭在她心中升起...
頭痛更加劇烈,新的畫面涌現(xiàn)……
大婚前夕,若蘭溜進我閨房:"姐姐,我們來打個賭如何?"
"什么賭?"我回頭看她。
"明日你扮作我去迎親,若周公子認不出來,就讓你替我拜堂如何?、
就前堂那幾步路,拜完堂你就溜走。"
"胡鬧!"我漲紅了臉,"婚姻大事豈能兒戲!"
"就玩一小會兒嘛~"若蘭拉著我的手搖晃,"從小到大,我們互換身份那么多次,哪次被識破了?"
我猶豫了:"可是..."
"若他真愛我,一定能認出來。"若蘭狡黠地笑著,"這不正好考驗他的真心嗎?"
姐我最終沒能拗過我,勉強答應(yīng)了。
我們約定,若周景文沒有識破,就由我完成前堂的儀式,之后找機會溜走。
頭痛欲裂,我死死抓住被褥,繼續(xù)在記憶的漩渦中沉浮……
大婚當(dāng)日,我穿著若蘭的嫁衣,蒙著蓋頭,被攙扶著完成了一系列繁復(fù)的禮儀。
周景文始終溫柔體貼,卻絲毫沒有察覺新娘已被調(diào)包。
拜完堂,按計劃我該找機會溜走。
可就在準備離開時,我喝了一杯侍女遞上的合巹酒,頓時頭暈?zāi)垦?..
再次清醒時,我已躺在洞房的喜床上,周景文正在解我的衣帶。
"夫、夫君!"我驚慌地推開他,"我...我有些不舒服..."
周景文溫柔地撫上我的額頭:"娘子可是飲多了酒?"
他的氣息噴在我頸間,"春宵一刻值千金..."
我想解釋,想喊停,可身體軟綿綿的使不上力,頭腦也昏沉不清。
在藥物的作用下,我半推半就地與他圓了房...
次日醒來,生米已成熟飯。
我驚慌失措地找到妹妹,她卻面色慘白:"姐姐...你...你怎么能..."
"我不是故意的!"我哭著解釋,"那杯酒有問題,我昏昏沉沉的..."
若蘭的眼神變得陌生:"現(xiàn)在怎么辦?周家若知道娶錯了人..."
"我們...我們可以繼續(xù)互換..."我怯怯地提議,"反正沒人能分清..."
"姐姐!"若蘭揚手給了我一巴掌,眼淚奪眶而出,"你毀了我的一生!"
6
記憶的畫面再次轉(zhuǎn)換,這次是婚后三個月……
"游湖?"我疑惑地看著若蘭,"為何突然要游湖?"
若蘭的笑容有些勉強:"你我姐妹許久未獨處了。況且..."
她壓低聲音,"周景文似乎起了疑心,我們得商量對策。"
我信以為真,欣然同往。
船至湖心,若蘭遞給我一杯花茶:"姐姐喝點茶吧,你最喜歡的桂花茶。"
我毫無防備地飲下,不久便開始頭暈?zāi)垦?..
"若蘭...茶里...有什么..."我掙扎著抓住她的衣袖。
若蘭的眼神冰冷:"姐姐,這是你欠我的。"
她掰開我的手指,"周景文愛的是我,一直都是我。
你占了我的位置這么久,該還回來了。"
我驚恐地看到周景文從船艙走出,手中拿著一把匕首:"別怕,很快就不疼了..."
周景文想要一刀殺了我,妹妹卻說:“景文,還是讓姐姐淹死其他人才會覺得是意外。” ·
周景文出去制造不在場證據(jù)。
我恰好醒來,打暈了妹妹,換了我們的衣服和所有首飾,抱著昏迷的帶著妹妹跳下湖。
"救命!有人落水了!"
"夫人!夫人!"
春杏的呼喚將我從記憶的漩渦中拉回。
我渾身冷汗淋漓,呼吸急促,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
一切都明白了。
死的的確是妹妹若蘭,而活下來的我是若如!
周景文愛的從來都是妹妹,他那些溫柔的呵護,深情的目光,全都是給妹妹的。
他以為救活的是若蘭,卻不知活下來的是我!
多么諷刺啊,他用對妹妹的愛呵護著我,卻不知道懷中人正是他想殺的人。
"夫人,您怎么了?"
春杏不知什么時候又進了房間,擔(dān)憂地看著我,"可是做噩夢了?"
我搖搖頭,淚水無聲滑落。
不是噩夢,是比噩夢更可怕的真相。
房門被推開,周景文快步走進來。
看到我醒了,他眼中閃過一絲關(guān)切:"夫人終于醒了。"
我定定地看著他,這張曾經(jīng)讓我魂牽夢縈的臉,此刻只讓我感到徹骨的寒意。
他伸手想撫摸我的臉,我下意識地躲開。
周景文的手僵在半空,眼神微沉:"夫人還在為那日的事生氣?"
"哪日的事?"
我輕聲問,聲音平靜得不像自己。
"你..."他皺眉,"太醫(yī)說你記憶混亂,看來不假。"
"我記得很清楚。"我直視他的眼睛,"若蘭是我妹妹,她死了,死在湖里。"
周景文的表情瞬間凝固,眼中閃過一絲我讀不懂的情緒……是愧疚?還是...恨意?、
他以為我作為妹妹若蘭是在愧疚害死了唯一的姐姐。所以總是逃避現(xiàn)實。
而他為同謀,自然會對死去的若如感到愧疚。
"夫人需要休息。"
他生硬地說,轉(zhuǎn)身對春杏吩咐,"好好照顧夫人,別讓她再胡思亂想。"
多么可笑,多么可悲。
他根本不知道我親手殺死了我妹妹。
7
春杏小心翼翼地開口:"夫人...要喝藥嗎?"
我看向她手中的藥碗,如今我想起了一切。
這藥,不需要了。
"放下吧,我一會兒喝。"我柔聲說。
待春杏退下后,我將藥汁倒入床邊的花盆。
從今日起,我不會再喝周府的任何湯藥,不會再吃任何未經(jīng)我手的食物。
過了幾日。
我站在廚房里,手里握著一柄銀勺,輕輕攪動著砂鍋里熬煮的糖水。
桂花的香氣氤氳在空氣中,甜膩得幾乎讓人發(fā)暈。
我加了一勺蜂蜜,又添了幾顆紅棗,慢條斯理地熬著,直到糖水變得濃稠,泛著琥珀色的光澤。
"夫人今日氣色真好。"
春杏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我。
我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是啊,我的氣色確實很好。
自從那日醒來,我的記憶徹底恢復(fù)后,我的精神反而一日比一日清明。
那些噩夢、那些頭痛,全都消失了。
因為,我終于知道真相了。
……我是章若如。
周景文,他愛的從來不是我。
糖水熬好了,我盛了一碗,親自端去書房。
周景文正在批閱賬冊,見我進來,他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露出溫柔的笑意:"夫人怎么親自來了?"
"見夫君近日勞累,特意熬了糖水。"
我模仿著妹妹聲音甜美說道,將碗輕輕放在他面前。
他低頭看了一眼,糖水澄澈,紅棗沉在碗底,桂花瓣浮在表面,香氣誘人。
"夫人有心了。"
他依舊認不出我是誰。
他以為我是若蘭,只不過因為"記憶混亂",性格變得像若如。
他根本不知道,真正的若蘭已經(jīng)死了,而我,才是那個本該被他殺死的人。
周景文端起碗,輕輕吹了吹,然后喝了一口。
"甜嗎?"我輕聲問。
"很甜。"
他抬眼看我,目光溫柔似水,"夫人手藝越發(fā)好了。"
我笑了笑,沒有接話。
他低頭繼續(xù)喝,一口接一口,直到碗底見空。
我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喉結(jié)滾動,看著他唇角沾了一點糖漬,看著他放下碗,對我露出一個滿足的微笑。
"夫人今日似乎心情不錯?"
他伸手,輕輕撫上我的臉頰。
我任由他觸碰,眼神溫順,唇角微揚:"是啊,夫君待我這樣好,我自然開心。"
他滿意地笑了,手指輕輕摩挲我的下巴:"只要你乖乖的,我們一定會很幸福。"
……幸福?
我心底冷笑。
是啊,原本他們計劃犧牲我,讓我死在湖里,然后他和若蘭雙宿雙飛。
可惜,他們錯估了我對藥物的耐受。
我活下來了,而若蘭死了。
8
沒一會兒,周景文突然皺了皺眉。
"夫君怎么了?"我故作關(guān)切地問。
他搖搖頭,勉強笑道:"無礙,可能是近日勞累,有些頭暈。"
我輕輕"嗯"了一聲,依舊溫柔地看著他。
又過了一會兒,他的臉色開始發(fā)白,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
"景文?"我輕聲喚他。
他猛地抬頭,眼神有些渙散:"若蘭……我……"
話音未落,他捂住腹部,悶哼一聲,整個人從椅子上滑落,跪倒在地。
"夫君!"
我驚呼一聲,連忙蹲下身扶住他,臉上滿是擔(dān)憂,可眼底卻是一片冰冷。
他痛苦地蜷縮著,手指死死攥住我的衣袖,指節(jié)泛白:"若蘭……我……我肚子好痛……"
我輕輕撫摸他的頭發(fā),柔聲道:"沒事的,夫君,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他抬頭看我,眼神漸漸渙散,嘴唇顫抖著:"你……你給我吃了什么……"
我微微一笑,俯身在他耳邊,用只有他能聽見的聲音,輕輕說道:
……"糖水啊,夫君不是最愛喝甜的嗎?"
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周景文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著,嘴角溢出暗紅色的血沫。
我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臉上的溫柔一點點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笑意。
"夫君,你知道嗎?"
我輕聲說道,"我和若蘭,真的很像。"
"像到……即便再來一次,你依舊分不清。"
他死死瞪著我,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像是想說什么,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蹲下身,伸手撫上他的臉,指尖沾了一點他唇角的血,輕輕摩挲。
"你愛的從來不是我,可陰差陽錯,娶的卻是我。"
"你想殺我,可死的卻是若蘭。"
"而今,你依舊認不出我是誰。"
"周景文,你說,你是不是……很可笑?"
他的眼神漸漸渙散,手指無力地松開我的衣袖,最終,徹底靜止。
這個男人,我已經(jīng)不愛了。
便讓他……去陪妹妹吧。
我站起身,坐在他身邊,拿起另一碗糖水,含笑流著淚一口一口吃著。
恍惚聽見:“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