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折:狹路相逢,不是冤家不聚頭(一)人活到一定歲數(shù),就不得不信命。比如我蘇念,
自詡銅皮鐵骨,在男人堆里殺了個七進七出,以為早就修煉成了個刀槍不入的千年老妖精。
可偏偏,就在那個我以為自己早已百無禁忌的同學聚會上,一頭撞上了季時言那個挨千刀的。
那晚的酒店宴會廳,水晶燈晃得人眼暈,
空氣里飄著一股子香水、酒精和人肉混合的、令人作嘔的“上流”味兒。
我穿著一身據(jù)說是意大利名師剪裁的米白色套裙,腳下踩著能把人腳脖子崴斷的細高跟,
臉上掛著那副標準化的、比假肢還僵硬的職業(yè)假笑,
多年不見、如今都已挺著啤酒肚、禿了頂、或是在臉上動了不知多少刀子的“老同學”之間。
他們一個個,不是“蘇總監(jiān),久仰大名”,就是“念念啊,你可真是越活越年輕,
比當年還水靈”。我聽著這些比馬屁還臭的恭維,心里只想把他們連同那桌子上的殘羹冷炙,
一起打包扔到黃浦江里喂王八。
就在我被一個當年暗戀我、如今胖得像頭懷了崽的母豬的男同學,用他那雙油膩膩的咸豬手,
第N次試圖揩油的時候,眼角的余光,不經(jīng)意地,
掃到了一個……熟悉得讓我心尖兒都跟著哆嗦了一下的人影。季時言。他娘的,
真是陰魂不散。這孫子,穿著一身熨帖得找不出一絲褶皺的深藍色暗紋西裝,
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手腕上那塊百達翡麗的表,在燈光下閃著幽幽的、勾魂攝魄的賊光。
他斜倚在不遠處的羅馬柱旁,手里端著杯紅酒,正跟幾個一看就是人中龍鳳的男女談笑風生。
那副模樣,
比七年前那個穿著洗得發(fā)白的廉價T恤、頭發(fā)亂得像雞窩、眼神卻比狼還野的小子,
不知道要……“成功”多少倍。也……更他媽的,招人恨。我承認,那一刻,
我蘇念那顆早已修煉得比茅坑里的石頭還硬的心,不爭氣地,漏跳了半拍。像被人用小錘子,
不輕不重地,在我那早已結了痂的舊傷疤上,狠狠地,敲了一下。疼倒是不怎么疼了,
就是……有點癢。癢得我心煩意亂,恨不得當場找個沒人的角落,狠狠撓上幾把。
(二)季時言那雙眼睛,還是跟七年前一樣,黑得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幽幽地,
帶著一股子能把人魂都吸進去的邪性。他似乎也察覺到了我的目光,緩緩地,轉過頭來。
四目相對的剎那,我感覺整個宴會廳的喧囂,都像被按了暫停鍵似的,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空氣里,只剩下我們兩人之間那股子無形的、令人窒息的、仿佛能擦出火星子來的……張力。
時間,這玩意兒,真是個頂不是東西的王八蛋。它能把一個毛頭小子,
一個成熟穩(wěn)重、魅力四射的“成功人士”;也能把一段曾經(jīng)刻骨銘心、痛徹心扉的“孽緣”,
塵封在記憶的角落里,讓你以為自己早已百毒不侵,金剛不壞。可偏偏,
就在你以為自己已經(jīng)修煉成仙,可以笑看紅塵的時候,它又會冷不丁地,給你來這么一下子,
讓你所有的道行,都在瞬間,化為烏有。我看著他,
看著他那張比七年前更加棱角分明、也更加……勾人的俊臉,心中五味雜陳,
像打翻了五味瓶,又像是吞了一嘴的蒼蠅,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都有,又什么滋味都不是。
七年了。整整七年。我以為,我早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凈了。我以為,
他早就成了我人生中一個無足輕重的、可以隨手扔進垃圾桶的符號。可現(xiàn)在,
當他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用那種……該死的,熟悉的,帶著一絲探究,一絲戲謔,
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復雜情緒的眼神,看著我的時候,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有些東西,
就像跗骨之蛆,一旦沾上了,就再也……甩不掉了。他放下酒杯,
邁開那雙比七年前更顯修長筆直的大長腿,一步一步,不緊不慢地,朝我走了過來。
他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我那顆不爭氣的心尖上,踩得我呼吸急促,頭暈目眩,
差點當場表演一個“美女落水”?!疤K念。”他走到我面前,低沉的嗓音,
帶著一絲成年男人特有的磁性,
和一絲只有我才能聽出來的、壓抑了太久的、復雜難言的情緒,“好久不見。
你……比我想象中,還要……耀眼?!蔽覐妷合滦闹心枪勺臃购5捏@濤駭浪,
勾起一抹自認為最得體、最無懈可擊的職業(yè)假笑,伸出手,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深秋的湖水,
聽不出任何波瀾:“季總,久仰大名。沒想到,能在這里,遇到故人?!敝讣庀嘤|的瞬間,
一股子熟悉的、令人心悸的電流,像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從他干燥溫熱的掌心,
迅速竄遍我的全身,在我每一個毛孔里,都激起一陣陣戰(zhàn)栗。
我看到他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中,也閃過一絲與我相似的……悸動。我們都知道,今晚,
有些事情,注定要……失控了。也注定要……重新開始了。這他娘的,才叫孽緣。
(三)同學聚會這種場合,說白了,就是個大型的“憶苦思甜兼吹牛逼攀比大會”。
一群平日里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借著“同學情誼”這塊遮羞布,聚在一起,
要么哭訴當年窮得連褲子都穿不起的“崢嶸歲月”,
要么炫耀如今飛黃騰達、人模狗樣的“輝煌成就”。虛情假意,令人作嘔。我和季時言,
這兩個當年在學校里就鬧得滿城風雨的“金童玉女”,如今又都混出了點人樣,
自然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以及……八卦的中心。
那些曾經(jīng)見證過我們那段轟轟烈烈、最后卻不歡而散的“青春狗血劇”的老同學們,
一個個都像聞到腥味的貓,圍在我們身邊,眼神里閃爍著興奮與……看好戲的光?!鞍パ剑?/p>
念念,時言,你們倆……這可真是……緣分?。 币粋€當年就以“長舌婦”著稱的女同學,
夸張地叫道,那聲音,尖利得能把人的耳膜都刺穿?!熬褪蔷褪?,
”另一個挺著啤酒肚、禿了頂?shù)哪型瑢W,也跟著起哄,“當年你們倆,
可是我們學校公認的‘神仙眷侶’,怎么就……唉,真是可惜了!”可惜你個大頭鬼!
我心里暗罵一句,臉上卻依舊掛著那副無懈可擊的假笑。季時言倒是比我沉得住氣。
他端著酒杯,游刃有余地應付著這些好事之徒的“圍攻”,言談舉止間,既不顯得疏離,
也不過分親近,那份從容與淡定,倒真有幾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大家風范。
我看著他,看著他那張在觥籌交錯間依舊從容淡定的側臉,心中那股子莫名的煩躁,
卻愈發(fā)強烈起來。這個男人,他憑什么?憑什么在七年之后,還能如此輕易地,
擾亂我的心神?憑什么他能如此云淡風輕,而我,卻要在這里,強顏歡笑,故作堅強?
就在我暗自咬牙切齒,琢磨著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溜走的時候,季時言卻突然轉過頭,
目光灼灼地看著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疤K念,”他的聲音,不大,
卻清晰地傳入我的耳中,像一把小鉤子,勾住了我的魂,“我們……出去走走?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他那雙有力的手,不容置疑地,拉著,穿過那些喧囂的人群,
走出了那個令人窒息的宴會廳。酒店的露臺上,晚風格外清涼。城市的霓虹,在遠處閃爍,
像一串串廉價的玻璃珠子,廉價,卻也……迷人。我們并肩站在欄桿前,沉默著,
誰也沒有先開口??諝庵校瑥浡环N……既熟悉又陌生的,曖昧的氣息。
“當年……”他突然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像被什么東西卡住了喉嚨,“當年……是我不對。
”我心中一動,猛地轉過頭,看向他。他的臉上,沒有了平日里的那種從容與淡定,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脆弱與……懊悔?!拔也辉摗辉撃敲摧p易地,
就放開你的手?!彼粗?,眼神中充滿了……痛楚與不舍,“蘇念,
這些年……我沒有一天,不在后悔?!彼倪@句話,像一把燒紅了的烙鐵,
狠狠地燙在我的心上,燙得我眼淚都快下來了。操!這個狗男人!他早干嘛去了?!
(四)季時言那句“沒有一天不在后悔”,像一顆深水炸彈,
在我那顆早已古井無波的心湖里,炸起了滔天巨浪。我蘇念自詡百煉成鋼,
可在真刀真槍的情感面前,那點道行,屁用沒有。我不是沒想過,我們當年分手,
究竟是誰的錯??上雭硐肴ィ拖褚粓F亂麻,越理越亂。年少輕狂,誰沒犯過點渾?
誰沒說過點不過腦子的渾話?芝麻綠豆大的小事,被自尊心那玩意兒一攪和,
就能發(fā)酵成毀天滅地的龍卷風?!昂蠡??”我冷笑一聲,聲音抖得像秋風里的破篩子,
“季時言,你現(xiàn)在跟我說后悔?你不覺得……太晚了嗎?”我本想說得更刻薄些,
可話到嘴邊,又都他媽咽了回去??粗菑垖憹M了懊悔和……還有點可憐巴巴的臉,
我那顆不爭氣的心,又軟了?!安煌??!彼锨耙徊?,那雙黑得像子夜的眸子,
死死地鎖住我,里面像是燃著兩團火,要把我燒化了似的,“只要你還肯給我機會,
就永遠都不晚。”他這話說得,真他娘的……漂亮。也真他娘的……不要臉。當年是誰,
因為我跟隔壁班那個小白臉多說了兩句話,就醋壇子打翻,跟我冷戰(zhàn)了三天三夜,
最后還不是我低聲下氣去哄他?是誰,在我生日那天,忘了買禮物,
還振振有詞地說什么“成年人了,別搞那些虛頭巴腦的形式主義”?是誰,
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永遠都是一句“我在忙,晚點說”?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破事兒,
我以為我早就忘了,忘得一干二凈,連個渣都不剩??涩F(xiàn)在,被他這么一勾,
那些曾經(jīng)的委屈、不甘、還有……那點可笑的甜蜜,就像開了閘的洪水,
一股腦兒地全他媽涌了上來,堵得我心口發(fā)慌,眼眶發(fā)熱。“季時言,”我吸了吸鼻子,
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像只剛死了娘的小貓,“你以為,一句‘后悔’,
就能抹掉過去那七年嗎?你以為,我蘇念,還是當年那個你說什么就信什么,
你勾勾手指頭就屁顛屁顛跟在你身后的傻丫頭嗎?”“我知道不是。”他看著我,
眼神里充滿了……我看不懂的復雜情緒。有痛楚,有憐惜,還有一絲……孤注一擲的決絕。
“我知道,這些年,你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我也知道,我現(xiàn)在說什么,
都顯得蒼白無力?!彼D了頓,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一樣:“可是,念念,我是真心的。
當年,是我太年輕,太驕傲,太……混蛋。我把你的好,當成了理所當然。我以為,
無論我怎么作,你都會像個傻瓜一樣,永遠在我身邊?!薄爸钡健钡轿艺娴氖チ四?,
我才明白,我究竟錯過了什么?!彼难廴Γ谷挥行┌l(fā)紅,像只受了委屈的兔子,
“這些年,我沒有一天不想你。我試過……試過開始新的感情,可那些女人,她們都不是你。
她們的笑,她們的眼淚,她們的擁抱……都像隔著一層膜,怎么也到不了我心里去。
”他說著,突然伸出手,想要觸碰我的臉頰。我下意識地向后躲了一下。他的手,
僵在了半空中,臉上露出一抹……受傷的表情。我看著他那副樣子,心里那股子堅冰,
似乎……也開始有了那么一絲絲松動的跡象。操!蘇念!你他媽的能不能有點出息!
這個狗男人,他三言兩語,就把你哄得七葷八素,連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吧?!
(五)季時言那只手,在半空中僵了足足有半分鐘,久得像一個世紀。最后,
他還是訕訕地收了回去,臉上那抹受傷的表情,也迅速被一種……我熟悉的,
那種商場上運籌帷幄的冷靜所取代。“念念,”他看著我,眼神恢復了那種深不見底的幽邃,
“我知道,讓你現(xiàn)在就接受我,很難。我也不指望,三言兩語就能讓你回心轉意。
”他頓了頓,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但是,我不會放棄。七年前,
我錯過了你一次。這一次,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彼f完,轉身就走,走得干脆利落,
沒有半分拖泥帶水。那背影,挺拔,決絕,像一柄出鞘的利劍,
帶著一股子……勢在必得的寒氣。我站在露臺上,看著他消失在夜色之中,
心里卻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什么滋味都有,又什么滋味都不是。這個狗男人!
他……他這是在跟我玩“欲擒故縱”嗎?!還是說……他是真的……我不敢再想下去。
接下來的幾天,我的生活,徹底亂了套。季時言這三個字,像個魔咒,在我腦子里盤旋不去。
白天工作,對著那些花花綠綠的設計稿,
我腦子里卻全都是他那張……比設計稿還要好看的臉。晚上回家,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怎么也睡不著,閉上眼睛,就是他那雙……比星星還要亮的眼睛。我甚至開始……偷偷地,
在網(wǎng)上搜索他的名字。鋪天蓋地的,都是關于他和他那家AI科技公司的報道。
什么“行業(yè)新貴”,什么“科技奇才”,
什么“年度風云人物”……那些曾經(jīng)讓我覺得遙不可及、高不可攀的頭銜,
此刻卻因為和他有了那么一點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牽扯,而變得……有些不真實起來。
閨蜜蜜看我這副魂不守舍、六神無主的模樣,恨鐵不成鋼地戳著我的腦門罵道:“蘇念!
你他娘的能不能有點出息!不就是個季時言嗎?七年前你都把他甩了,七年后你還怕他不成?
!他現(xiàn)在是比以前有錢了,比以前出息了,可你蘇念,
也不是當年那個只會哭哭啼啼的小丫頭片子了!你現(xiàn)在是蘇總監(jiān)!是設計界的白骨精!
你怕他個鳥?。 薄拔摇覜]怕他?!蔽易煊驳溃睦飬s虛得跟什么似的。“沒怕他?
”閨蜜蜜冷笑一聲,“沒怕他你天天抱著手機,跟個得了相思病的怨婦似的,茶不思飯不想,
就差在臉上寫上‘季時言我想你’七個大字了!”“我……我那是……在思考人生!
”我強行辯解?!八伎寄銈€大頭鬼的人生!”閨蜜蜜白了我一眼,“蘇念,我告訴你,
男人這種東西,就是犯賤!你越是把他當回事兒,他越是不把你當回事兒!
你現(xiàn)在就得……吊著他!晾著他!讓他知道,你蘇念,不是他想追就能追到手的!
”“可……可他也沒追我啊。”我小聲嘟囔道。那天晚上之后,季時言就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
再也沒有聯(lián)系過我。沒有電話,沒有短信,甚至……連個微信好友申請都沒有。
這讓我心里……更加七上八下了。這個狗男人,他到底想干什么?!
難道……他那天晚上說的那些話,都只是……逢場作戲?只是為了……報復我當年甩了他?
越想,我心里越是沒底,越是……煩躁。就在我快要被這種不確定感折磨瘋的時候,
我的手機,突然響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拔?,您好,
請問是蘇念蘇小姐嗎?”電話那頭,是一個陌生的,卻又帶著幾分……熟悉的,女人的聲音。
“我是?!薄疤K小姐您好,我是季時言季總的私人助理,我姓張?!蹦桥说穆曇?,
干練而禮貌,帶著一種職業(yè)性的疏離,“季總他……想約您明天中午,
在‘云水間’共進午餐,不知您是否方便?”“云水間”?
那不是本市最貴、也最難預訂的私房菜館嗎?季時言他……他這是唱的哪一出?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電話那頭的張助理,又用一種……近乎八卦的語氣,
壓低了聲音補充道:“蘇小姐,不瞞您說,
我們季總……為了訂到明天中午‘云水間’的位子,
可是……把他珍藏了多年的那瓶82年的拉菲,都給送出去了呢。”82年的拉菲?!我操!
這個敗家子!(六)季時言這個狗男人,他還真是……不按常理出牌。
前幾天還對我“欲擒故縱”,玩什么“人間蒸發(fā)”的戲碼,
害得我蘇念差點得了“相思病晚期”,連畫設計稿的時候,
手底下的人物都長著他那張欠揍的俊臉?,F(xiàn)在倒好,一出手,就是“云水間”的午餐,
外加一瓶82年的拉菲當“敲門磚”。這……這他娘的是在追女人,還是在進行商業(yè)賄賂???
我拿著電話,心里像揣了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不知該如何是好。去,還是不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