鯨油滲進儀器邊緣歪扭的刻痕——這是伊桑八歲那年用漁刀雕的生日禮物，

刻度線還沾著當年藍莓派的糖漬。

老人布滿裂口的拇指撫過"送給最偉大的航海家"幾個字母，

青銅鏡片上映出床頭柜的防風燭臺，雙層玻璃罩里跳動著兩簇互為鏡像的火焰。

"暴風雨要來了。"他對著六分儀說話的習慣已經(jīng)持續(xù)了三千六百五十天。

燈塔頂層的機械室傳來齒輪轉動的呻吟，

十年來他每晚都給燭臺更換特制燈芯——那是用女兒墻珊瑚和棉紗編織的，

浸泡過鯨腦油的長明火種能在十二級颶風中燃燒。航海日志第217頁背面，

鉛筆印痕正在穿透紙張。

塞繆爾臨摹著伊桑離家前最后一張涂鴉：歪斜的燈塔上方盤旋著會微笑的積雨云。

老人用注射墨水的羽毛筆尖沿著稚嫩線條復刻，這是他為數(shù)不多能平靜呼吸的時刻。

筆尖突然在云朵漩渦處顫抖，

墨汁暈染成黑霧的形態(tài)——西北方海平線涌來的雷暴云比他計算的早到了三小時。

鐵鑄書架在雷聲中震顫，塞繆爾的手指即將觸到那卷泛黃的海圖。這是伊桑十二歲生日那年，

他們共同標注的緬因灣暗礁分布圖——男孩用靛青顏料涂改的漩渦圖案，

至今還覆蓋在父親嚴謹?shù)慕?jīng)緯線上。閃電劈開燈塔觀測窗的瞬間，松木隔板發(fā)出痛苦的呻吟，

老人搶在海圖被雨水打濕前將其塞進懷中的剎那，斷裂的木板如墜錨般砸落。

他聽見自己左腿骨傳來海螺殼碎裂的脆響，即便如此，他仍把海圖護得更緊。

十年前伊桑離家前夜，正是偷看了這張標注著"魔鬼漩渦"的圖紙，

才認定父親寧愿相信冰冷的數(shù)據(jù)也不愿理解他畫中會微笑的大海。

醫(yī)療船的汽笛聲還在三百海里外嗚咽，塞繆爾已經(jīng)剖開了那條擱淺的座頭鯨。

鯨須在月光下泛著象牙色的冷光，他握著漁刀的手突然停頓——十歲那年教伊桑解剖鯡魚時，

兒子曾把鯨須誤認成天使的肋骨。老人將三根最筆直的鯨須浸入松脂，用海藻繩纏上漂流木，

拐杖關節(jié)處嵌著從自己懷表拆下的齒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