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光如繭，將凌云志的意識包裹在一片混沌之中。
他看見自己站在無垠虛空里，腳下是萬丈深淵。左手握著青光瑩瑩的青鋒劍，右手卻持著漆黑如墨的鎖心劍。兩把劍不斷往相反方向拉扯，仿佛要將他撕成兩半。
"這就是你的道心？"父親凌無塵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一碰就碎？"
凌云志想要回答，卻發(fā)現(xiàn)喉間梗著鐵銹般的血腥味。他低頭看去，胸口不知何時多了三個血洞，正汩汩流出黑血——與記憶中父親的致命傷一模一樣。
"我...該怎么辦？"他嘶啞著問。
虛空中浮現(xiàn)九道劍痕，排列成環(huán)形。每道劍痕上都浮現(xiàn)出一個古樸的文字：破、斷、斬、分、裂、絕、滅、無、歸。
"《玄天劍典》九劫劍意。"父親的聲音忽遠忽近，"你才摸到第三劫的門檻，就敢讓暗主之力侵染劍心？"
鎖心劍突然劇烈震顫，最后一道鎖鏈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無數(shù)畫面強行涌入腦海：
——青玄門主峰上，掌門玄陽子將染血的玉佩交給年輕的凌無塵；
——漆黑地穴中，父親用斷劍在石壁上刻下"暗主蘇醒"四個字；
——最后是黃小蕾腕間天青藤上，那些與黑日徽記極為相似的血色紋路...
"不！"凌云志猛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白玉床上。陽光透過貝殼窗欞灑落，在墻上投下粼粼波光。
三仙島。
他試圖坐起，卻發(fā)現(xiàn)全身經(jīng)脈刺痛。內(nèi)視之下，丹田內(nèi)的小劍已經(jīng)半黑半青，最后一道鎖鏈上爬滿蛛網(wǎng)般的裂紋。更可怕的是，那些黑氣正順著經(jīng)脈蔓延，所過之處靈力都帶上了一絲陰冷。
"醒了？"黃小蕾推門而入，天青藤纏繞在她臂間，葉片上的金紋比昨日更加明顯。她手里端著的藥碗冒著寒氣，碗中液體竟呈現(xiàn)青黑兩色，彼此糾纏卻不交融。
凌云志下意識往后縮了縮："這是什么？"
"青霞前輩調(diào)制的'兩儀鎮(zhèn)心湯'。"黃小蕾坐到床邊，天青藤自發(fā)纏上凌云志手腕，"能暫時平衡你體內(nèi)的力量。"
藥液入喉，如冰火同流。凌云志清晰地感覺到，那些金紋在接觸自己皮膚的瞬間，化作無數(shù)細小的符文融入經(jīng)脈，將肆虐的黑氣暫時禁錮。
"我昏迷了多久？"
"三天。"黃小蕾手指輕撫過他眉心的劍痕，"青霞前輩說，鎖心劍正在改造你的體質(zhì)。這個過程..."她突然住口，天青藤上的幾片葉子無風(fēng)自動，"會很痛苦。"
青霞仙子不知何時站在門口，她走到床前，玉簫輕點凌云志丹田："鎖心劍的第二重封印斷裂后，暗主滲透進來的不只是力量，還有記憶碎片。你看到的那些畫面，都是真實發(fā)生過的。"
"小蕾手上的紋路..."凌云志聲音發(fā)緊。
"青藤種本就是封印的一部分。"青霞仙子看向黃小蕾腕間的天青藤，"那些血色紋路不是污染，而是...另一重封印。"
海風(fēng)突然變得急促。窗外，原本平靜的海面泛起不自然的灰霧。青霞仙子臉色微變："影皇的探子找到這里了。凌云志，島主要見你。"
三仙島主峰——倒懸山
倒懸山的石階漂浮在空中，每一級都刻著不同的劍訣。凌云志每踏一步，丹田內(nèi)的小劍就震顫一次，與石階產(chǎn)生奇妙共鳴。
"這些是..."
"青玄祖師留下的劍意石。"青霞仙子頭也不回，"當年他在這里參悟《玄天劍典》最后一劫。"
走到第七百級時，凌云志突然僵住。眼前石階上刻著的，赫然是"青玄九劫"第六式——"誅心"的完整劍訣。更令人震驚的是，劍訣旁還有一行小字："以心御劍者，當受萬劍穿心之苦"。
"感覺到了？"青霞仙子轉(zhuǎn)身，"誅心劍意與其他八劫不同。它斬的不是肉身，而是道心。"
她玉簫輕揮，石階上的文字突然活了過來，化作無數(shù)細小劍氣刺入凌云志眉心。剎那間，他仿佛置身劍冢，周身被萬劍所指。
"你父親當年在此參悟三年。"青霞仙子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現(xiàn)在，你只有三個時辰。"
劍氣世界中，時間失去意義。凌云志時而看到自己手持青鋒劍斬滅邪祟，時而看到暗影劍下尸橫遍野。最令他恐懼的是，有些畫面里倒在劍下的，赫然是黃小蕾。
"這就是誅心之劫。"父親的身影在劍光中浮現(xiàn)，"直面內(nèi)心最深的恐懼。"
凌云志跪在劍冢中央，冷汗浸透衣背。每一次呼吸，都有劍氣穿透胸膛。不是肉體的疼痛，而是道心被千萬根細針同時穿刺的折磨。
"我...做不到..."
"為什么執(zhí)劍？"父親的聲音突然嚴厲。
"為報仇！為滅盡暗影閣！"凌云志嘶吼。
萬劍齊鳴，震得他耳鼻出血。父親失望地搖頭："錯。"
腦海中出現(xiàn)一幅畫面，青玄門尸骸遍地。
最后是黃小蕾在飛舟上抱住他的那一刻，天青藤的金紋照亮她堅定的眼神。
"劍不是用來殺戮的"
"活下去，比報仇更重要。"
萬劍突然靜止。
"劍為何物？"父親的聲音柔和下來。
凌云志怔怔看著自己的雙手："是...守護。"
"錚——"所有劍氣在這一刻匯成一道流光，沒入他眉心。丹田內(nèi)的小劍劇烈震動，最后一道鎖鏈上的裂紋竟然愈合了少許。
石階世界破碎，凌云志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山巔平臺上。面前是座簡樸的草廬，門楣上懸著半截斷劍。
"進來吧。"門內(nèi)傳出沙啞的聲音。
草廬內(nèi)，玄霄子正在擦拭一柄青銅短戈。這位三仙島島主左眼灰白，右眼卻亮如星辰。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心口處一道劍形疤痕，與凌云志丹田內(nèi)小劍的輪廓一模一樣。
"斷海戈。"玄霄子舉起短戈，"三把鑰匙中最暴烈的一把。"
他忽然將短戈拋向凌云志。戈身在空中化作一道流光，直刺心口。千鈞一發(fā)之際，鎖心劍自動護主，青光與戈芒相撞，爆發(fā)的沖擊波掀翻了草廬屋頂。
"果然。"玄霄子招手收回短戈，"鎖心劍認你為主了。"
凌云志單膝跪地，喉間涌上腥甜。剛才那一瞬，他清晰地感覺到兩把鑰匙間的共鳴——不是對抗，而是互補。
"青玄九劫你掌握到第幾式了？"
"第五式'裂空'初窺門徑，第六式'誅心'剛剛..."
"花架子。"玄霄子冷笑，"你連第一式'破天'的真意都沒悟透。"
灰白的左眼突然轉(zhuǎn)動，直視凌云志丹田："看好了。"
剎那間，凌云志仿佛回到初學(xué)《玄天劍典》的時候。"破天"基礎(chǔ)式，每一個動作都拆解成最樸素的劈、刺、撩、掛。沒有炫目的劍光，沒有撕裂天地的威勢，只有劍與人最本真的契合。
"劍招是死的。"玄霄子的聲音與記憶中的父親重疊，"劍心是活的。"
凌云志福至心靈，拔出青鋒劍平平一刺。沒有動用半分靈力，劍尖卻自然蕩起一圈漣漪。鎖心劍在丹田內(nèi)輕吟，第一道鎖鏈上的裂痕竟又愈合了幾分。
"還不算太笨。"玄霄子微微頷首。
離開草廬時，夕陽將海面染成金色。凌云志在第三百級石階處停下——這里刻著的正是"青玄九劫"第一式"破天"的原始版本。
"原來如此..."他喃喃自語。
劍譜旁多了一行新刻的小字："破天非破敵，實破己桎梏"。筆跡新鮮，墨香猶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