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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雨眠夢到了許多以前的事。
她夢到沈淮之向她表明心跡時比天邊的晚霞還要紅透的臉頰。
她還夢到他們大婚當(dāng)日,沈淮之抱著她邊哭邊許下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的諾言。
最后她還夢到沈淮之被敵軍圍困那日,她單槍匹馬殺進(jìn)敵營將他平安帶回自己卻遍體鱗傷的畫面。
那一次她昏迷了整整月余,連御醫(yī)都說她沒救了,可沈淮之卻執(zhí)著地到處求醫(yī)問藥。
等她醒來的那一日,沈淮之哭得整個侯府地動山搖。
沈淮之甚至在桌案邊放了一瓶鶴頂紅,隨時準(zhǔn)備追隨她而去。
江雨眠雖然保住了性命,身體卻變得羸弱不堪,甚至由于腹部的刀傷再也無法孕育。
那時沈淮之抱著她信誓旦旦道:
“只要我的阿眠能好好的,用我自己的命來換都可以,子嗣什么的又有什么要緊?!?/p>
“以后阿眠拿不動刀劍了,就由我來保護(hù)你,我就是阿眠永遠(yuǎn)的盔甲?!?/p>
江雨眠那時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
可惜人心易變。
他的心門最終還是向另一個人敞開了。
他們再也回不去了。
眼淚滑過鬢角,江雨眠的意識逐漸清明起來。
耳畔的談話聲愈發(fā)清晰。
“御醫(yī),她們兩人怎么樣?”
“稟世子爺,兩位夫人中的是蝕骨散,中毒之人會承受蝕骨之痛,七天后全身潰爛而死?!?/p>
“可目前解藥只有一副,只能救一人,還請世子爺仔細(xì)斟酌。”
整個房間瞬間陷入了沉默,只剩沈淮之急促的呼吸聲。
“淮之,救我,求求你了!”
醒過來的喬紫鳶也聽到了對話,她滿眼含淚地祈求著。
眼見沈淮之不為所動,她越發(fā)焦灼:
“沈淮之,你忘記你曾在逸之墳前發(fā)過誓要好好照顧我嗎?”
沈淮之握著解藥瓶的手緊了緊。
“可阿眠也中了毒,我不能再眼睜睜看她死去?!?/p>
眼看沈淮之揭開瓶蓋就要朝江雨眠走去,喬紫鳶再也忍不住嘶吼出聲:
“那你也不管我腹中的孩兒了嗎?”
即便江雨眠已經(jīng)十分麻木,這個消息還是讓她感覺到心如刀絞。
沈淮之停下腳步,滿臉震驚。
“你說什么?”
“那是你的孩子啊淮之,你難道忍心親手葬送自己未出世孩子的性命嗎?”
眼見沈淮之神情有所松動,喬紫鳶繼續(xù)乘勝追擊。
“江雨眠已經(jīng)是個不能生育的廢人,這可能是你這輩子唯一的孩子啊,你難道想要整個侯府被世人嘲笑后繼無人嗎?屆時九泉之下你又該有何顏面面對列祖列宗?”
沈淮之臉上的表情寸寸龜裂。
江雨眠睜開雙眼就看到喬紫鳶正從沈淮之緊握的手中搶解藥。
兩人一再僵持不下。
喬紫鳶淚眼盈盈地用受傷的手撫摸著自己的腹部。
沈淮之瞳孔驟縮,隨之便卸了力道。
喬紫鳶趁機(jī)搶過藥瓶,仰頭灌進(jìn)喉中。
沈淮之轉(zhuǎn)頭便看到了江雨眠冷漠又絕望的神情。
他的心中發(fā)出一聲巨大的轟鳴。
他感覺自己好像要徹底失去江雨眠了。
“阿眠,你聽我解釋,還會有解藥的,我已經(jīng)讓他們加緊配置了,你放心……”
江雨眠卻徑直偏過了頭。
她覺得再多看沈淮之一眼都是對自己生命的褻瀆。
沈淮之感覺自己渾身發(fā)抖,不可一世的他從來沒有覺得這么恐懼過。
“哎呀嬸嬸,小叔叔不過是心疼我孤家寡人才把解藥先給我的,正所謂人各有命……”
“滾!”
喬紫鳶被沈淮之吼得悻悻閉了嘴,然后耀武揚威地離開了。
“阿眠……”
沈淮之俯身死死抱住江雨眠,很快江雨眠的肩膀便一片濡濕。
江雨眠卻只是神情麻木地盯著虛空。
兄長,我好想回家啊,你快些來接我回家吧。
最終在皇上的大力懸賞下,一位民間高手獻(xiàn)出了自己研制的解藥。
江雨眠也因此活了下來。
養(yǎng)傷的日子里,沈淮之挖空心思討她歡心。
“阿眠,我知道錯了,我不該將你置身于如此危險的境地,我以后再也不會了,你原諒我好不好?!?/p>
以后?再也沒有以后了。
江雨眠沒去看沈淮之小心翼翼的表情。
“我現(xiàn)在不是好好的嗎?你也無需自責(zé)?!?/p>
“真的嗎?”
沈淮之想從她平靜無波的臉上探究出什么。
卻最終無功而返。
“當(dāng)然是真的。”
江雨眠扯起嘴角露出一個笑容。
還有什么好計較的呢?
畢竟還有三天就可以徹底離開沈淮之回到廣袤無垠的北疆了。
思及此江雨眠的眼神充滿了期待。
看到江雨眠臉上恢復(fù)了昔日的神采,沈淮之才稍稍放下心來。